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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绍兴四年(1)


  甲寅绍兴四年

  春正月辛朔,上在临安。

  甲寅,进呈临安府勘武翼郎冯师道言语狂悖事,上曰:“师道本画工,尝令绘佛像为民祈福,已赐缗钱。闻辄觊觎锡带迁秩,此事在承平时犹不可,况于今日,岂有滥赏?官职赉予,当劝有功,朕未尝敢以轻授。”师道以此怨望尔。盖上重惜名器,不以假人,自百工伎艺之流,一资不可妄得,故因论师道罪状,谕无滥赏之意。兹有以见御天下以至公也。

  臣留正等曰:“轻用名器,不分流品,此前日召乱之由也。太上皇帝以爵待有德有功者,虽贵近越法求请,未尝予之,况画工乎?此所谓大公至正之道,宜谨守之。

  乙卯,枢密都承旨章谊为大金通问使,给事中孙近副之。敌所议事,朝廷皆不从,乃遣谊等请还两宫及河南地。诏淮、浙盐钞钱每袋增贴纳钱三千,通旧为二十一千。诸州所收贴纳钱,并计纲赴行在。寻命广盐所增亦如之。

  戊午,诏宣州奏檀偕杀人疑虑狱案,令刑部重别拟断,申尚书省。辅臣进呈,朱胜非言:“疑狱不当奏而辄奏者,法不论罪。”上曰:“今若加罪,则后来州郡实有疑虑者,亦不复奏陈矣。”

  辛酉,初,知枢密院事张浚既至荆南,上书引咎,乞罢政,诏不许。是日,殿中侍御史常同请对,论:“浚以大臣之贵,当阃外之权、付与之专,几半天下。事功不就,受代而归。今乃闻命逾年,故为留滞,不虔君命,莫甚于斯。”

  壬戌,诏浚疾速赴行在。自是,言者稍稍论浚矣。

  戊辰,执政奏事,因及北方事宜,上曰:“人心国之本也,虽有土地,若失人心,亦不可立国。”自张浚召还后,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王似、卢法原人望素轻,颇不为都统制毛玠所重。上闻之,己巳,赐三人玺书,略曰:“羊枯虽居大府,必任王浚以专征伐之图;李朔虽立殊勋,必礼裴度以正尊卑之分。传闻敌境,尚列兵屯,宜益务于和衷,用力除于外患。”时玠为检校少保,位遇浸隆,故有是诏。

  癸酉,辅臣进呈张浚奏:“四川自七月以来,霖雨地震。盖名山大川,久阙降香,乞制祝支付下。”上曰:“霖雨地震之灾,岂非重兵久在蜀,调发供馈,椎肤剥体,民怨所致?当修德抚民以应之,又何祷乎!”

  丁丑,江西制置大使赵鼎赴行在,将以代席益也。鼎守洪都逾再岁,戢吏爱民,盗贼屏息,一方赖之。

  戊寅夜,临安火。

  己卯,同签书枢密院事韩肖冑以旧职知温州。肖冑与朱胜非议事不合,力求去,疏三上,乃有是命。后三日,改提举洞霄宫。右迪功郎吴伸上疏讼张浚无罪,大略为:“浚忠有余而智不足,且复辟之功大,失地之罪小。使浚罪去,不知谁可继其忠乎?望陛下痛察之,无使朋党得以快其私,无使敌国得以乘其间,实宗庙社稷之福。”

  ◇

  二月辛巳朔,诏南班宗室自今并赴台参。故事,宗室迁官,或赴或否。至是,用御史常同言,著为令。

  壬午,诏赃罪至死者方籍其赀。

  癸未,参知政事席益提举江州太平观。先是,谏官刘大中既奏其罪,殿中侍御史常同复以为言。上曰:“谏官御史所言臣僚过恶未必皆实,然《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既审知其小人,自当退之也。”

  乙酉,签书枢密院事徐俯兼权参知政事。军贼檀成犯长阳县,荆南镇抚使解潜遣统制官胡勉捕斩之。

  戊子,监察御史明橐宣谕岭南还,入见。橐出使一年三阅月,所按吏二十有七人,荐士二十人。凡五使所案吏总七十有九人,荐士五十有七人。而刘大中所劾多大吏,橐、大中、朱异所举多闻人。又薛徽言锐于有为,而橐、大中数言公私利病,惟胡蒙奉承大臣风旨,此其大略也。

  乙未,诏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孟庾赴行在。

  戊戌,诏广西提举买马官移司邕州。

  己亥,初命三衙管军及将帅观察使以上举忠勇智略可自代者一人,如文臣之制。

  辛丑,金左都监宗弼自宝鸡入寇,犯仙人关。先是,敌既得和尚原,利州路制置使吴玠度敌必深入,乃预治垒于关侧,号“弒金平”,严兵以待。玠弟秦凤副都总管璘在阶州移书言:“杀金平之地去原上远,前阵散漫。宜益治第二隘,示必死战,则可取胜。”至是,宗弼果与萨里罕、刘夔率十万骑入寇,进攻铁山,銮崖开道,犯仙人关。既至,敌据高岭为壁,循领东下,直攻我军。玠自以万人当其前,璘率轻兵由七方关倍道而至,转战凡七日,统制官郭震为宗弼所袭,破其寨,王师屡败。玠斩震以徇。敌复攻之。

  壬寅,常同为御史不数月,劾罢监司之不才者二十有三人,中外耸然。

  乙巳,监察御史明橐言:“昨李棫遣人入大理国买马,于边防有所未便,小必失陷害物,大则引惹边衅。臣讲究买马之术有七,深入蛮国诱之,不惜其直,一也;厚有缯采盐货之本,二也;待以恩礼,三也;要约分明,四也;禁止官吏侵欺,五也;信赏必罚以督之,六也;马悉归朝而后付于将帅,七也。望下提刑司根究诸司盐利剩钱应副买马,仍下提举司详前七说施行。”从之。乡贡进士李郁为右迪功郎。郁以布衣入见,所呈皆当世务。上批郁学通世务,议论可采,故有是命。

  丙午,知枢密院事张浚至行在,殿中侍御史常同、侍御史辛炳皆有论列,不报。浚既见,遂赴枢密院治事。

  ◇

  三月辛亥朔,川陕宣抚司都统制吴玠败敌于仙人关。初,宗弼与玠连战未决,敌遣生兵万余击玠营之左,玠分兵击却之,贼怒拥,众垂乘城,玠遣统制官杨政以刀枪手深入。统制官吴璘以刀画地,谓诸将曰:“死则死此,敢退者斩!”敌分为二阵,宗弼阵于东,将军韩常阵于西。我军苦战久,遂退屯第二隘。政亦言于玠曰:“此地为蜀厄塞,死不可失。当守以强弩,彼不敢舍此而犯关。”玠从之。敌进攻第二隘,人披两铠,铁刃相连,鱼贯而上。璘督士死战,矢下如雨,敌死者复践而登。萨里罕翌日命诸军并力攻营之西北楼,玠遣政与统领官田晟出锐兵,持长刀大斧击其左右。夜布火,四山大震,鼓随之。

  壬子夜,垒中大出兵,遣右军同统领王喜及王武等诸将分紫白旗入敌营,敌惊溃,将军韩常为官军射损左目。敌不能支,遂引兵宵遁。右军统制张彦劫敌横山寨,斩千余级。玠遣统制官王俊设伏河池,扼其归路,又败之。是举也,敌决意入蜀,自萨里罕已下皆尽室以来。既不得志,遂还凤翔,授甲士田为久留计,自是不复轻动矣。

  丁巳,右司谏刘大中守秘书少监。上谕朱胜非曰:“大中顷使江西,颇多兴狱,今犹未已。若令为谏官,恐郡县观望。朕于用刑,钦恤明慎,常惧有司行法于意外。今迁大中为少监,盖朕之深虑也。”

  戊午,江南西路制置大使赵鼎参知政事。时鼎已召而未至也。上命鼎荐人才,鼎即以王居正、吕祉、董弅、林季仲、陈橐、朱震、范同、吕本中上之。乃诏三省公共随器任使。抚州布衣宁子思献白银木刻成千手大悲像,极精工。朱胜非进呈,上曰:“朕平日未尝佞佛,然亦不敢加訾。顾饰象设以祈福,乃流俗之事,非朕心也。”胜非又言:“抚州有玉尊刻成龙文,疑禁中旧物,未敢进。”上曰:“此尤无谓。异时茶马司常窃市马之直以易玩好,是举山泽之利而投之无用之地矣。其勿受。自今有来献者皆却之。”夜,雨雹。

  壬戌,孟庾自镇江至行在。时督府诸将既已分戍,遂并其府废之,而以其余兵隶都统制张浚。

  乙丑,知枢密院事张浚罢为资政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时辛炳、常同论浚不已,上未听,二人因录所上四章申浚。浚惧,即移疾待罪,且以吕颐浩在相位时书进呈,上乃释然。炳又言:“前此人臣未有如浚之跋扈僭拟、专恣误国、欺君慢上者。”同亦论奏如炳言,故浚遂罢。

  丁卯,张浚落职奉祠。后三日,诏浚福州居住。

  《龟鉴》曰:建炎初,潼关告警,羽檄交驰。浚以密院而任川陕宣抚之职,请任西事,分司秦州,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兴元一秦,勇于自任。擢刘子羽于参谋,而弛禁通商,输财济饥,熙如也。用赵开于总领,而民不加赋,军用自足,裕如也。而分画诸将如吴玠,如王彦,如刘锜,如关师古等,莫不属其指授之下,自是而捷于宝鸡,捷于箭筈,捷于和尚原,捷于杀金平,剑阁栈道赖以保全。此虽吴武安玠以下诸将战斗之功,而分画措置,莫非我魏公力也。而议者乃以秘阁崇儒、尚方铸印中伤之,虽圣明天子有“人言其过,朕皆不听”之喻,而还朝以后,言者滋甚,浚不容不落职出居外郡矣。

  浚即日如福州,从者皆去。肩舆才两人。浚虽得罪,犹上疏论敌伪暂和,心必未已,当益为备具。大略言:“此敌情状,专以和议误我,亦云久矣。彼势促则言和,势盛则复肆,前后一辙。姑请以近事明之:绍兴二年秋,尼雅满有亲寇蜀之意,先遣王伦还朝,且致勤恳,盖惧朝廷大兵乘彼虚隙,又其为刘豫之计至委曲周悉也。自后九月,余睹作难,前谋遂寝。至十二月伊都之难稍息,则复大集蕃汉之众,径造梁、洋,是时朝廷已遣潘致尧出使矣。次年二月,敌困饶风,进退未皇。先是,朝廷开都督府,议遣韩世忠直抵泗州,敌实畏之,于四月遣致尧还,其词婉顺,欲邀大臣共议,此非无所忌惮而然也。梁、洋之寇未能出竟,至五月而后得归。既狼狈矣,而世忠大兵寻复辍行,敌之气力固已复苏,而叛豫之心亦云纾绥,所以前日使人之来,求请不一,故为难从之事也。窃惟此敌倾我社稷,坏我寝陵,迫我二帝,驱我宗室,百官自谓怨隙至深,其朝夕谋我者不遗余力矣。况刘豫介然处于其中,势不两立,必求援于敌。借使暂和,心必未已。数年之内,指摘他故,岂无用兵之词?而我将士率多中原之人,谓和议已定,不复进取,将解体思归矣。若谓今日不得已而与之通使为陛下之权,敌亦固能用权也。愿陛下蚤夜深思,益为备具,处将士家属于积粟至安之地,使出而战守者无反顾奔散之忧。精择奇才以抚川陕之师,使积年屯边者无懈堕怀望之意。江淮、川陕互为牵制,斥远和议,用集大业。臣奉使川陕,窃见主兵官除吴玠、王彦、关师古累经拔擢,备见可任外,其余人才尚众,谨开具如左:吴璘、杨政可统大兵,田晟可总一路,王宗尹、王喜、王彦可为统制。”后皆有声,世服其知人。

  癸酉,知湖州汪藻上所编元符庚辰以来诏旨二百卷,诏送史馆。

  乙亥,御史中丞辛炳论用人三弊,曰分朋党以立门庭,缘爱憎而有用舍,记小过而掩实行。疏奏,上嘉纳之。诏草泽邓名世引见上殿。名世初以刘大中荐召赴行在,献所著《春秋四谱》、《古今姓氏》。上遂命为迪功郎。

  ◇

  夏四月庚辰朔,制授吴玠川陕宣抚副使。上赐以所御战袍器甲,且赐亲笔曰:“朕恨阻远,不得拊卿之背也。”玠素不为威仪,既除宣抚副使,简易如故,常负手步出,与军士立语。幕客请曰:“今大敌不远,安知无刺客?万一或有意外,则岂不上负朝廷委注之意,下孤军民之望哉?”玠谢曰:“诚如君言。然玠意不在此。国家不知玠之不肖,使为宣抚。玠欲不出,恐军民之间冤抑而无告者为门吏所隔,无由自达。”幕客乃服。总领四川财赋赵开令再任,用王似等奏也。

  辛巳,诏兵部申严奏功不实法。时臣僚奏:“军兴以来,陛下不惜爵赏,以旌战功,劝忠节。而所属上功类不核实,有随众从军而曰躬冒矢石,有盗贼自去而曰收复州县,有贼过境上而曰保守无虞,有未尝临敌而曰斩获贼级。似此奸罔,讵可置而不问?”故有是诏。

  癸未,宣抚处置使司参议官刘子羽责授单州团练副使、白州安置,以谏议大夫唐煇、给事中胡交修、殿中侍御史常同交章论之也。

  丙戌,吴玠与敌战,败之,复凤、秦、陇州。

  丁亥,诏衢州布衣江袤召赴都堂审察。守臣谢克家言其才行于朝,故召,遂命为右迪功郎。

  庚寅,置孳生牧马监于临安府。

  甲午,罢广西茶盐司,其职事令转运司所管,其后复以广东提举司兼之。

  庚子,诏江东宣抚使刘光世遣兵巡边。

  丙午,佥书枢密院事徐俯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俯既登宥密,颇骄傲自满。朱胜非、赵鼎同在二府,俯蔑视之,每除一登第者,则曰:“又一经义之士。”尝与论兵,视鼎曰:“公何足以知此?”鼎曰:“鼎不足以知之,岂若师川之读父书邪?”俯大不堪,而无以酬之,卒不安位而去。

  戊申,罢婺州市御炉炭,令户部讲究,更有似此之类,并行禁止。时两浙转运司檄婺州市炭须胡桃文、鹁鸽色,会守臣王居正入为起居舍人,面奏:“臣顷承漕司牒,开读至此,群吏以目,俄顷之间,道路籍籍。闻之傍郡盖有不胜其扰者。”上曰:“朕平居,衣服饮食犹且未尝问其美恶,隆冬附火止取温暖,岂问炭之纹色也?”及是,辅臣进呈,上蹙然曰:“当艰难之时,岂宜以此扰人?可令速罢。”故有是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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