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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庆历五年


  乙酉庆历五年

  春正月己巳,三司言:更造锡庆院乏材费多,而北使锡宴之所不可阙。诏复以太学为锡庆院如故,别择地建太学。

  甲戌,右正言、秘阁校理孙甫为右司谏、知邓州。先是,甫言陈执中不效,数请补外,不许。帝尝问丁度用人以资与才孰先,度对曰:“承平宜用资,边事未平宜用才。”甫又劾奏度因对求大用,请属吏。上谕辅臣曰:“度在侍从十五年,数论天下事,顾未尝及私,甫安从得是语?”甫自契丹还,亟命出守。度侍经筵岁久,上每以学士呼之而不名。尝问蓍龟占应之事,乃对:“卜筮虽圣人所为,要之一技而已,不若以古之治乱为监也。”罢河东、陕西诸路招讨使。

  乙亥,复置言事御史,以殿中侍御史梅挚、监察御史李京为之。唐制,御史不专言职,故天禧初始置言事御史六员,其后久不除。至是,以谏官员不足,复除之。

  丙子,契丹遣使来告讨夏人回。韩琦言:“朝廷已封册夏国,又契丹以西征回来告,当此之时,若便谓太平无事,则后必有大忧者三。若以前日之患而虑及经远,则后必有大利者一。契丹欲并吞夏人,仓卒兴师,反成败衄,必恐自此交兵未已,此诚朝廷养谋观衅之时也。若能内辑纲纪,外练将卒,休息民力,蓄敛财用,以坐待二虏之弊,则幽蓟、灵夏之地一举而可图。”

  乙酉,参知政事范仲淹为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陕西四路沿边安抚使,枢密副使富弼为资政殿学士、京东西路安抚使、知郓州。仲淹、弼既出使,谗者益甚,独杜衍左右之,上颇感焉。仲淹愈不自安,因奏疏乞罢政事。上欲听其请,章得象曰:“仲淹素有虚名,今一请遽罢,恐天下谓陛下轻绌贤臣。不若且赐诏不允,若仲淹即有谢表,则是挟诈要君,乃可罢也。”上从之。仲淹果奉表谢,上愈信得象言,于是弼自河北还,右正言钱明逸希得象等意,言弼更张纲纪,纷扰国经,凡所推荐,多挟朋党,疏奏,即降诏罢仲淹、弼。陈执中在中书,数兴衍异议。蔡襄、孙甫之乞出也。事下中书,甫本衍所举用,于是中书共为奏言:谏院今阙人,乞且留甫等供职。既奏,上颔之。衍退归,即召吏出札子,令甫等供职。吏执札子诣执中,执中曰:“向者上无明旨。”吏还白衍,衍取札子坏焚之,执中因谮衍曰:“衍党锢二人,苟欲其在谏院。及臣觉其情,遂坏焚札子以灭迹,怀奸不忠。”上入其言,故与仲淹、弼俱罢。衍为宰相才百二十日也。

  丙戌,平章事兼枢密使杜衍罢为尚书左丞、知兖州。枢密使贾昌朝平章事兼枢密使,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王贻永为枢密使,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宋庠为参知政事。上既罢范仲淹,问章得象谁可代者,得象荐庠第祁。帝雅意属庠,乃复召用之。翰林学士吴育为右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左谏议大夫知延州庞籍并为枢密副使。育初尹开封,范仲淹在政府,因白事,数与仲淹迕。既而仲淹安抚河东,有奏请,多为当国者所沮。育取可行者固执行之。先是,田况言:“比来灾咎频仍,蝗潦继作。

  观当世之弊,验致灾之由,其实役敛重而民愁,和气伤而沴作。役敛之重,由国计之日窘,国计之日窘,由冗兵之日蕃。宜分遣干臣,拣选诸路宣毅、广捷等军,其不堪战者并降为厢军,其厢军之不堪役者并放停。议者必曰:“兵骄久,一旦遽加澄汰,则恐立以致乱。’此虑事者之疏也。去年韩琦汰边兵万余人,岂闻有为乱者?今天下财用不足,以赡冗食之兵,尚或顾恤细故而不思救弊之源,臣窃忧之。”

  ◇

  二月戊子朔,分遣内臣往诸路选汰羸兵,其诸州宣毅军过三百人者,无得更募。用韩琦议也。

  辛卯,诏曰:“比京朝官因人保任,始得叙迁。朕念廉士或不能以自进。其罢之。”时监察御史刘元瑜言:“近年考课之法,自朝官至员外郎、郎中、少卿、监须清望官五人保任,方许磨勘,适长奔竞。”故降是诏。磨勘保任之法实仲淹所建,仲淹既绌,故元瑜亟奏罢之。知制诰余靖乞特降指挥,应合奏荫亲属,臣僚所奏子孙、弟侄,特令不拘年甲,以广赏延之典。从之。

  戊戌,讲《诗》,起《鸡鸣》,尽《南山》篇。先是,讲官不欲讲《新台》,帝谓曾公亮曰:“朕思为君之道,善恶皆欲得闻,况诗三百皆圣人所删定,存劝戒,岂当有避也?”乃命自今讲读经史,毋得辄遗。兼侍御史知杂事赵及权判吏部流内铨。初,铨吏匿员阙,与选人为市。及奏:阙至,即榜之吏部。榜阙自及始。

  乙巳,以马军都虞候公廨为太学。

  ◇

  三月戊午,迩英阁讲《诗·匪风》篇曰:“谁能烹鱼,溉之釜鬵。”帝曰:“老子谓治大国若烹大鲜,治小国若烹小鲜,义与此同否?”

  丁度对曰:“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非圣学深远,何以见古人求治之意乎?”杜衍、范仲淹、富弼既罢,枢密副使韩琦上疏言:“陛下用杜衍为宰相,方及一百二十日而罢。范仲淹以夏人初附,自乞保边,固亦有名。至于富弼之出,则所损甚大。富弼大节难夺,天与忠义,昨契丹领大兵压境,命弼使北,以正辩屈强北,卒复和议,忘身瘁事,古人所难,故近者李良臣自北来归,盛言北方自北主而下皆称重之。陛下两命弼为枢密副使,皆弗有其功,辞避不受。逮抑令赴上,则不顾毁誉,动思振缉纪纲,其志欲为陛下立万世之业尔。近日臣僚多务攻击忠良,取快私忿,非是国家之福,惟陛下久而察之。”疏入,不报。而董士廉又诣阙讼水洛城事,辅臣多主之,琦不自安,恳求补外。

  辛酉,琦罢枢密副使、知扬州。

  丙子,诏礼部贡院增天下解额。

  己卯,迩英阁讲《诗·六月》篇。上曰:“此序自《鹿鸣》至《菁菁者莪》,皆帝王常行之道,或止当时事耶?”杨安国对曰:“昔幽王失道,小雅尽废。四夷交侵,中国道微。先儒所以作此序,为万世监也。”于是上再令讲之。又诏:“补荫选人,自今只令吏部流内铨候该参选日,量试所习艺业注官。其庆历三年十一月条制勿行。”迩英阁读《汉书》高祖封韩信为齐王事,上曰:“高祖之从谏,善用人不疑如此。”

  丁度对曰:“高祖聪明大度,故臣下得尽其诚,不然,何以基帝业也?”

  丙戌,罢入粟授官。是月,欧阳修上疏:“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而罢,天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识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摇动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何故也?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指以为朋党,则可一时尽逐。大臣不可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人主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杜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必有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臣请详言之:杜衍为人清审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韩琦则纯正而质直,富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急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为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公正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争而无私。以此而言,臣见杜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诬矣。陛下于千官百辟之中亲选得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以为陛下惜也。”疏入,不报。指修为朋党者益恶焉。

  ◇

  夏四月丁亥朔,司天言:日当食,而阴晦不见。宰臣率从官称贺。御史李京言:“自宝元初定襄地震,压死者数万人,殆今十年,震动不已,岂非西、北二边有窥中国之意乎?孟夏雷未发声,岂非号令之不信乎?愿陛下饬边臣备夷狄,戒辅臣谨出命,以厌祸于未形。”上嘉纳之。

  壬辰,迩英阁讲《诗·小旻》篇曰:“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帝谓赵师民曰:“以水论政,其有指哉?”对曰:“水性顺则通,通则清;逆故壅,壅则败。喻用贤则王政通而世清,用邪则王泽壅而世浊。幽王失道,绌正用邪。正不胜邪,虽有善人,不能为治,亦将相牵以沦于污败也。”

  丁未,讲《诗》至《巷伯》篇,注有鲁男子独处之事。帝曰:“嫌疑之际,古人所谨。此不著古人姓氏,岂圣人特以设教邪?”

  戊申,平章事兼枢密使章得象罢为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陈州。得象在中书八年,畏远名势,宗党亲戚,一切抑而不进,然无所建明,里行孙抗数以为言,而得象亦十二章请罢,上乃许之。平章事兼枢密使贾昌朝加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参知政事陈执中依前官平章事兼枢密使。

  庚戌,枢密副使吴育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兼中书舍人丁度为枢密副使。

  ◇

  五月,上封者多言诸路转运判官竞为苛刻。

  己巳,诏见任转运判官岁满者皆罢。

  秋八月甲子,监察御史包拯为契丹正旦使,阁门通事舍人郭琮副之。契丹馆伴者谓拯等曰:“雄州新开便门,乃欲诱纳叛人以刺候疆事乎?”拯曰:“欲刺知北事自有正门,何必便门也?本朝岂尝问涿州开门邪?”敌折,不复言。及拯使还,具奏:“今边上将帅尤在得人。昔太祖经营四方,选勇于忠实者分控西北边,皆一任十余年不迁,卒获其效。今则不然,莅事未几,即图迁徙,又何暇于训练备御乎?臣欲乞今后应沿边要冲之处,专委执政大臣精选素习边事之人以为守将,其代州尤不可轻授。如得人,责以实效,虽有微累,不令非次移替,所贵军民安其政令,缓急不致败事。”

  甲戌,降河北都转运按察使欧阳修为知制诰、知滁州。

  九年甲辰,徙江南东路转运按察使杨纮知衡州。纮尝言:“不法之人不可贷,如使肆贪残于一郡一邑,害良民千万家,不若去之不利一家尔。”闻者望风解去,然竟坐苛刻下迁。纮,亿从子,为亿后。其为江东转运按察使,富弼所荐也。

  ◇

  冬十月辛酉,祔章献明肃皇后、章懿皇后神主于太庙,大赦天下。诸路转运使昨带按察之名,比闻过为烦苛,吏不安职,其并罢之。时执政沮改范仲淹、富弼所行事,因肆赦,遂有此命。初,议者请覃恩百官且优赐军士,参知政事吴育曰:“无事而启侥幸,谁为陛下建此者,请治之。”已而帝语辅臣曰:“外人怨执政,宜防喧哗。”育曰:“此必建议者欲以动摇上听,愿毋虑。臣既以身许国,何惮此耶?”帝尝遣中使察视山东盗贼,还奏盗不足虑,而言兖州杜衍、郓州富弼,山东尤尊爱之,此为可忧。帝欲徙二人淮南,育曰:“盗诚无足虑,然小人乘时以倾大臣,非国家之福。”议遂格。

  辛未,始班历于夏国。

  庚辰,罢宰臣兼枢密使,又诏枢密院凡军国机要,依旧同商议施行。十一月,枢密院请自今进退管军臣僚、枢边长吏、路分兵马钤辖以上,并与宰臣同议。从之。

  辛卯,诏京东路提点刑狱司体量石介存亡。先是,介受命通判濮州,归家待次,病卒。夏竦衔介甚,且欲倾富弼。会徐州狂人孔直温谋反,搜其家,得介书。竦因言介实不死,弼阴使入契丹谋起兵,弼为内应,故有是命。时亦有诏下兖州勘介死虚实,知州杜衍会官属语之,泰宁节度掌书记龚鼎臣独曰:“介平生直凉,宁有是耶?愿以合族保其必死。”衍竦然,探怀中奏藁示之曰:“老夫既保介矣。君年少,见义必为,安可量哉!”国子监直讲孙复责监虔州税,孔直温败,索其家,得遗复诗故也。

  甲午,迩英阁讲《诗·角弓》篇。上曰:“幽王不亲九族,以至于亡。”杨安国对曰:“冬至日,陛下亲燕宗室,人人抚籍,岂不广骨肉之爱也?”上又曰:“《书》载‘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此帝尧之盛德也,朕甚慕之。”

  乙未,迩英阁讲《诗·都人士》篇。上曰:“古人冠服必称其行,今冠服或过之行,未必如古人也。”又读《经武圣略》,至“真宗朝,李继和上言:国初李汉超在关南,以私钱贸易佐公用,人或绳奏之,太祖反令尽除所过税”,上曰:“任人如此,孰不尽力哉?”诏以边事宁息,盗贼衰止,知郓州弼、知青州张存并罢安抚使,知邠州范仲淹罢陕西四路安抚使。其实谗者谓石介谋北,弼将举一路兵应之故也。仲淹先引疾求解边任,是日,改知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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