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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穿枣红领架的左边脸上早着了一耳光,忙把打烧的脸捧在手上。

  那一个高身材的汉子还扬着手掌吼道:“谁同你称哥道弟的,连干爹爹都不会喊了!”

  这出戏似乎比刚才一出还演得有劲,看热闹的竟不断的在哈哈大笑。一直演到三个少年全跪下讨饶,三个汉子还口口声声要叫三个把裤子脱了,当场露相。

  末后,一个妇人从人丛中挤出,向一个高汉子说道:“算了罢!

  张哥,给他们一个知道就是了!”她又一直走在三个少年身边,逐一的呸了一口道:“你们这般痞子,也真该死!只要是女的,稍为长得顺眼一点,一出来,就吃死了你们的亏!难道你们家里都没有姐儿妹子吗?今天不是碰见老娘,你几个还了得!”

  张占魁向罗歪嘴道:“也罢,听嫂子一句话!……”接着把脚一踢道:“滚回窝里去藏着好了!还有屁股见人?”

  这场戏才算完全演完,大家散开,都在批评末后出头的这妇人真了得!而蔡大嫂确也得意,第一,是任你官家小姐,平日架子再大,一旦被痞子臊起皮来,依然没办法,只好受欺负;第二,罗歪嘴等人,原本事不干己,便不出头的,然而经自己一提调,竟自连命都不要了。

  人散了,罗歪嘴他们要找那伙被窘的人时,一个都不见。他们都诧异道:“这家人真有趣哩!别人替他们解了围,谢都不道一个便溜了!”

  蔡大嫂抿嘴笑道:“是我趁你们出头时,就把他们喊走了的,免得那小姐跟你们道谢时,你看了难过。”

  罗歪嘴大笑道:“这无味的寡醋,真吃得莫明其妙啊!”

  他们才逍逍遥遥的游逛出来,蔡大嫂在卖简州木板画的地方,买了一张打洋伞的时妆翘脚美人画,又买了一张挖苦大脚的乡姑娘修脚的讽刺画,然后转到二仙庵。向百花潭去时,本打算顺路往双孝祠一游的,因见门口人夫轿马一大堆,知道坐起都借出了,不便进去。

  郝达三一家人都坐在楼上呕气懊悔,独二小姐一个人在栏杆边看路上行人,忽然跑进来道:“爹爹!那个喊我们快走的女人,正同着那三个男的从墙外走过去!”

  大小姐猛的站起来道:“请他们上来!”

  太太也说:“对的,对的,就喊又三去请!”

  老爷沉吟一下,忙伸手拦住道:“不!”

  太太很诧异道:“啷个不呢?难道连个谢都不跟人家道一个吗?”

  老爷把头两摇道:“跟那种人道谢,把我们的面子放在那里?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那是些啥子人?”

  大小姐红着脸争道:“管人家是啥子人,总是我们的恩人呀!”

  她爹爹冷笑一声道:“说你聪明,这又糊涂了。把那般人喊进来,一个双孝祠的人,岂不都晓得了?传将开去,那才笑话哩!说起来,郝大小姐在青羊宫着人如何如何的调戏,你们不说了,我有脸见人吗?我再三嘱咐你们回来之后,绝口不要提说一字,就是怕传开了。如今反把那般人喊进来,你们想想看。”

  太太才恍然大悟,同三老爷一齐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哟!那般人并不晓得我们姓甚名谁,是做啥的,任凭他们去说,谁晓得就是我们。一喊进来,就不能不说清楚了,那种人的口,封得住的吗?”

  郝达三掌着烟枪,大点其头道:“不是吗?你们也想到这一层了。但你们还未想到,他们尚可借此题目,大肆敲磕,那才是终身大患哩!所以古人说得好,大德不报,即是此理。”

  这道理对极了。恰恰厨子托高升来请示,几时开席。大家不高兴再在这里,便吩咐立刻开。

  本打算一醉而归的,但仅仅烫了一银壶花雕,还未吃完。

  他们走时,荷舫里许师爷处才开点心。当他们刚刚走过,上下男女人等全都翘着头,盯住大小姐的背影,悄悄的互问道:“就是她吗?……就是她吗?……”

  一〇

  当郝达三一家人到青羊宫去后,李嫂也走了,春兰把上房各间房门全关好了,便同春秀一道,走到轿厅上。恰恰高贵从门房进来,便怪笑着飞奔到春兰身边,将她的手一把抓住道:“我的人,今天又是我们的好日子了!”

  春兰忙把手挣脱,拿嘴向春秀一指:“你没上街吗?……胡老师走了没有?……”

  高贵大不高兴的把春秀看着道:“这鬼女子,真讨厌!叫她在厨房里去!”

  春秀居然开了口了,她撅起小嘴道:“大高二爷,你为啥见了人家,总是开口就骂,人家又没有惹你?”

  春兰眯着眼睛笑道:“你没看她小,小人还是有小心哩!”

  高贵更是秋风黑脸的把春秀睖瞅着,口里却向春兰在说:“今天,你安心同着这鬼女子就这样混下去吗?”

  她偏着脸笑道:“难逢难遇,得一天空,不这样混下的去,还叫我做事吗?”

  “你安心装疯?”

  “不啦!”她仍是萧萧闲闲的笑着:“我为啥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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