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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我眼下还算是一个漂亮姑娘,好好享用吧,但是别向我要求别的。”

  在她走了以后,我感到寂寞孤单,非常害怕。她走了已有两个小时了,我还是坐在她适才离开的床上,凝视着床上的枕头,上面还留着她头形的皱褶,一面考虑着在我的爱情和嫉妒之间我将变成什么样子。

  五点钟,我到昂坦街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要上那儿去干什么。

  替我开门的是纳尼娜。

  “夫人不能接待您,”她尴尬地对我说。

  “为什么?”

  “因为N伯爵先生在这里,他不让我放任何人进去。”

  “是啊,”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忘了。”

  我像个醉汉似的回到了家里,您知道在我那嫉妒得发狂的一刹那间我干了什么?这一刹那就足够我做出一件可耻的事,您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心想这个女人在嘲笑我,我想象她在跟伯爵两人促膝谈心,对他重复着她昨天晚上对我讲过的那些话,还不让打扰他们。于是我拿起一张五百法郎的钞票,写了下面这张纸条一起给她送了去。

  今天早晨您走得太匆忙了,我忘了付钱给您。这是您的过夜钱。

  当这封信被送走以后,我就出去了,仿佛想逃避做了这件卑鄙的事情以后出现的一阵内疚。

  我到奥林普家里去,我见到她在试穿衣服,当我们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就唱些下流的歌曲给我散心。

  这个女人完全是一个不知羞耻、没有心肝、没有头脑的妓女的典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因为也许有别的男人会跟她一起做我跟玛格丽特一起做过的那种美梦。

  她问我要钱,我给了她,于是就可以走了,我回到了自己家里。

  玛格丽特没有给我回信。

  不用跟您说第二天我是在怎样激动的心情下度过的。

  六点半,一个当差给我送来了一封信,里面装着我那封信和那张五百法郎的钞票,此外一个字也没有。

  “是谁把这封信交给您的?”我对那个人说。

  “一位夫人,她和她的使女一起乘上了去布洛涅的驿车,她吩咐我等驿车驶出庭院之后再把信送给您。”

  我跑到玛格丽特家里。

  “太太今天六点钟动身到英国去了。”看门人对我说。

  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留在巴黎了,既没有恨也没有爱。由于受到这一切冲击我已精疲力竭。我的一个朋友要到东方去旅行,我对父亲说我想陪他一起去;我父亲给了我一些汇票和介绍信。八九天以后,我在马赛上了船。

  在亚历山大①,我从一个我曾在玛格丽特家里见过几面的大使馆随员那里,知道了这个可怜的姑娘的病况。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她写给我一封回信,我是在土伦②收到的,您已经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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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亚历山大:埃及的一个重要港口。

  ②土伦:法国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城市。

  我立刻就动身回来,以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现在您只要读一下朱利·迪普拉交给我的那些日记就行了,这是我刚才对您讲的故事的不可缺少的补充。

  阿尔芒的长篇叙述,经常因为流泪而中断。他讲得很累,把玛格丽特亲手写的几页日记交给我以后,他就双手捂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在凝思,也可能是想睡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发出了一阵比较急促的呼吸声,这说明阿尔芒已经睡着了,但是睡得不那么熟,一点轻微的声音就会把他惊醒的。

  下面就是我看到的内容,我一字不改地抄录了下来:

  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日,我已经病了三四天了。今天早晨我躺在床上,天色阴沉,我心情忧郁;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在想您,阿尔芒。而您呢,我在写这几行字的时候,您在哪里啊?有人告诉我说,您在离巴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您已经忘记了玛格丽特。总之,愿您幸福,我一生中仅有的一些欢乐时刻是您给我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把我过去的行为给您作一番解释,我已经给您写过一封信了,但是一封由我这样一个姑娘写的信,很可能被看作是满纸谎言;除非我死了,由于死亡的权威而使这封信神圣化;除非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份忏悔书,才会有人相信。

  今天我病了,我可能就此一病至死。因为我一直预感到我的寿命不会太长了。我母亲是生肺病死的,这种病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产;而我那一贯的生活方式只会使我的病加重。我不愿意悄悄死去而不让您弄清楚关于我的一切事情,万一您回来的时候,您还在留恋那个您离开以前爱过的那个可怜姑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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