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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张廷秀逃生救父(5)


  且说杨洪同众人押着强盗,一径望阊门而去。赵昂也在府前打听,看见杨洪,已知事妥,自己躲过一边,却教手下人,远远跟去,看其动静。杨洪到了张权门首,立住脚道:“这里是了!”只见张权在店中做生意,挤着许多主顾,打发不开。杨洪分开众人,托地跳进店里,将链子望张权颈上便套。张权叫声:“呵呀!却是为何?”杨洪伸开手,两个大巴掌,骂道:“你这强盗!还要问甚?你打劫许多东西,在家好快活,却带累我们,不时比捕!”张权连声叫苦道:“这是那里说起?”正要分辨时,众捕人押着强盗,望里边去了。杨洪恐怕人拣好东西藏过,忙将张权锁好,又取出铁扭上了,也牵入里面起赃。那时惊得一家无处躲避。

  门前买布的,与伙计讨了银钱,自往别处去买。看的人拥做一屋。众捕快将一应细软,都搜括出来,只拣银两衣饰,各自溜过,其余打起几个大包,连店中布匹,尽情收拾。张权夫妻抱头大哭,道:“不知这场横祸那里飞来!”两下分舍不得。

  捕人上前拆开,牵着便走。那些邻里不晓得的,认以为真,便道:“我说他一向家事不济,如何忽地买起房屋,开这样大铺子?又与儿子定亲。只道他掘了藏,原来却做了这行生意,故此有钱。”有几个相识晓得些的,与他分剖说:“是个好人!这些东西是亲家王员外扶持的。不知为甚被人扳害?”众人那里肯信。一路上说好说歹,不止一个,都跟来看。

  且说杨洪一班,押张权到了府中。侯爷在堂立等回话,解将进去跪下,把东西放在一堂。杨洪禀道:“张权拿到了。”侯爷教放下柱上三个强盗同审,又将东西逐一验过。张权上前泣诉道:“爷爷,小人是个良民,从来与这班人不曾识面,何尝与他同盗。其实是霹空陷害,望爷爷超拔!”侯爷喝道:“既不曾同盗,这些赃物那里来的?”张权道:“这东西是小人自己挣的,并非赃物。”乃对众强盗道:“我从不曾认得你们,有甚冤仇,今日害我?”

  众强盗道:“我们本不欲招你出来,只因熬刑不过,一时招出。你也承认罢,省得受那痛苦!”张权高声叫屈道:“你这些千刀万剐的强盗,得了那个钱财,却来害我!”众强盗道:“张权!仁心天理,打劫庞县丞,是你起的祸根。其地虽不曾同去,拿来的东西俱放在你家营运,如何赖得?”张权又禀道:“爷爷!小人住在此地,将有二十年了,并不曾与人角口一番,怎敢为此等犯法之事!若有此情,必能搬向隐僻所在去了,岂敢在闹市上开店?爷爷不信,可拘四邻地方来问,便知小人平素。”

  侯爷见他苦苦折辨不招,对众强盗道:“你这班人,想必把真强盗隐匿,陷害平人。”教都夹起来。众皂隶一齐向前动手,夹得五个强盗杀猪般叫喊,只是一口咬定张权是个同伙,不肯改口。又道:“爷爷!他是小木匠,那个不晓得是个穷汉。如何骤然置买房屋,开起恁样大布店来?只这个就明白了。”

  侯爷道:“是!你是个穷木匠,为何忽地骤富?这个须没得辨!”喝教也夹起来。张权上前再三分辨,是亲家王员外扶持的银子。侯爷那里肯听。可怜张权何尝经此痛苦,今日上了夹棍,又加一百杠子,死而复苏,熬炼不过,只得枉招。侯爷见已招承,即放了夹棍,各打四十毛板,将招由做实,依律都拟斩罪,赃物贮库。张权房屋家私,尽行变卖入官。画供已毕,上了脚鐐手扭,发下司狱司监禁,连夜备文申报上司。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话分两头。且说陈氏见丈夫拿去,哭死在地,亏养娘救醒。便教家人伙计随去,看个下落,顺便报与二子。廷秀兄弟正在书院读书,见报父亲被强盗扳了,吓得魂飞魄散,撇下书本,带跌而奔。先生也随将来看。里边徐氏晓得,连忙教几个家人探听。廷秀弟兄,随了家人,赶到府中,父亲已是解进衙门。立在外边打探,听得辨了半日,也上夹棍,着了急,便要望里边去禀。被先生一把扯住,道:“你若进去,也被粘住身子,那个出头去辨冤?”二子见先生之言有理,便住了脚。听父亲夹得声音凄惨,都叫起屈来,被把门人驱逐出外边。

  少顷,见两个人扶着父亲出来,两眼闭着,半死半活。又晓得问实斩罪,上前抱住放声大哭,一个字也说不出。张权耳内闻得儿子声音,方才挣眼一看,泪如珠涌。欲待吩咐几声,被杨洪走上前,一手推开廷秀,扶挟而行,脚不点地,直至司狱司,交与禁子,开了监门,扶将进去。廷秀弟兄欲要也跟入去,禁子那里肯容,连忙将监门闭上。可怜二子哭倒在地。那先生同伙计家人,随后也到,将廷秀扶起道:“事已至此,哭亦无益。且回家去,再作区处。”二子无奈,只得收泪,对禁子道:“列位大叔在上,可怜老父是含冤负屈之人,凡事全仗照管,自当重报!”

  禁子道:“小官人,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公的买卖,千钱赊不如八百现。我们也不管你冤屈不冤屈,也不想甚重报。有,便如今就送与我们,凡事自然看顾十分。若没有,也便罢了,决无人来催讨。那远话儿且请收着,等你不及!”廷秀道:“今日不曾准备在此,明早来相恳。”禁子道:“既恁样,放心请回,我们自理会得。”廷秀弟兄同众人转来,也不到丈人家里,一径出阊门,去看母亲。走至门首,只见侯同知已差人将房子锁闭,两条封皮,交叉封着。

  陈氏同养娘都在门首啼哭,一见儿子到来,相抱而哭。真个是痛上加痛,悲中转悲,旁边看的人,无不垂泪称冤。那伙计并家人,见恁般光景,也不相顾,各自去寻活路。母子计议,无处投奔,只得同到丈人家里暂住,再作区处。到了王员外门口,廷秀先进去报知。徐氏与女儿出来迎接。相见已罢,请入房里。那时赵昂已往杨洪家去探听,瑞姐晓得,也来相见。廷秀母子将前后事情哭诉一番,徐氏也觉惨伤,玉姐暗自流泪。只有瑞姐心中欢喜,假意劝慰。当晚徐氏准备酒肴款待,陈氏水米不沾,一味悲泣,徐氏解劝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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