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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陈善留义双赠钱 圣姑永儿私传法(1)


  近日厨中乏短供,婴儿啼哭饭箩空。
  母因附耳和儿语,爹有新诗谒相公。

  话说糜都监倚富欺贫,见胡员外穷形窘状,负债不还。胡员外冒雪而往,落得一场怠慢,肚里又气又苦。倒是糜家老院子留义见饥寒之色,看他不过,拉他到僻静之处,一个小酒店内,拣副干净座头,请员外上座,陈学究下面陪席。唤酒保吩咐:“打两角酒,要暖得滚热,却不用小杯。有上好嗄饭,只顾搬来。”酒保道:“只有新出笼的黄牛肉,别没甚卖。”留义道:“有壮鸡宰一个却不好。”

  胡员外道:“一味足矣,何劳过费。”留义道:“简亵休笑。”留义亲到瓮边把酒尝得好了,方教酒保去暖。酒保满满的切一大盘牛肉,连小菜盐醋碟,一齐摆下。放着三个大瓯子,正待斟酒。留义夺了他酒壶道:“待我们自便,你自去宰鸡,快快煮来。”

  胡员外对留义道:“你老人家也请坐下。”留义道:“员外和教授在上,小人如何敢坐。”陈学究道:“你不坐时,连我与员外坐下的都不安了。”留义道:“既恁地吩咐时,小人旁坐斟酒,大胆休怪。”把大瓯子满斟两杯送与员外和学究吃。胡员外还是空心出门的,吃了两瓯热酒,便觉面红心跳,道:“在下不能饮了,有饭求一碗罢。”留义怕他肚饥,也不苦劝。便吩咐酒保道:“等鸡熟了,先拿一位的饭来,我陪教授还吃壶酒。”酒保煮熟了鸡,也剁做一盘,连酒送到。才去取碗盛饭,将一吃一添捧来问道:“那一位用饭?”留义叫送在胡员外面前,叫一声“请!”

  员外擎着饭碗在手,刚咽到一口,想着家中妻女,眼睁睁在指望,如今却空手而回,我便有这碗饭吃了,他们的饭,还不知在那里,几时到口。不觉吊下两行珠泪。陈学究已知其意,乃道:“当初是我多嘴的不是,带累员外将财买气,也料不到糜家是这样人。”又对着留义道:“你家家主公,少年与我相交,如一个人。百事与我商量,有仁有义。今日纱帽上了头,叫声老爷,就似阎罗王面前重换个人身一般,连肚里心肝五脏都变过了。”留义道:“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员外暂时落寞,终有好日。且请吃个饱,却又理会。若是我家主到底不认时,在小人身上会也打一个来与员外经纪过活。”

  胡员外道:“如此多谢了。”吃了两碗饭,便放下筷。留义道:“再请些。”胡员外道:“多了些酒,实吃不得了。”留义看着陈善道:“既不用饭,还劝杯酒么?”陈善道:“员外从来节饮。”胡员外道:“自从患难之后,一发来不得。真个是酒落愁肠,今日领二位高情,已为过分了。”

  陈善与留义两个也吃完了酒饭。陈善便立起身来,在袖里摸出三百文铜钱,把与员外道:“这一串钱,胡乱拿回家去,买顿点心,只恨穷教读,不能十分加厚。”留义唤酒保会过了钞,还剩得一百多钱,也送与胡员外,说道:“小人却轻亵了,聊当一茶之敬。”胡员外想着家中苦楚,又见他两个都出于至诚,只得受了,作揖称谢。正是:

  有意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

  有诗为证:

  欺心官长输穷汉,有意家奴胜主人。
  善恶俱由心上发,由来不在富和贫。

  从来施不在多,要于当厄。东京城内有名堆金积玉的胡员外,今日患难中见了三百多铜钱,便十分欢喜,百分感激。可见好人原是容易做的,越显得糜都监的人品,反不如陈学究与留义了。

  话分两头,且说张院君共女儿冷冷清清坐着。永儿道:“爹爹出去告人,未知如何?”妈妈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遂高低,爹爹没奈何担着脸皮去告人,知道如何。”永儿又道:“妈妈!雪又下得大,风又冷,爹爹去告谁?”妈妈道:“我儿!家中又没钱,不叫爹爹出去,终不成饥得过日了。我儿!你且去床头边寻几文铜钱,出巷去买些点心来吃,待你爹爹回来,却又作道理。”

  当时永儿去床头翻来倒去,止寻得八文铜钱。妈妈道:“我儿!都拿去买几个炊饼来,你且胡乱吃几个充饥。”永儿拖着一只破鞋,将衣襟兜着头,踏着雪走出不厮求院子来。那街市上不比深山旷野,这里往来人众,地下积雪不起,都践做烂泥,十分难走。永儿才转个湾,一脚踏个高低,跌上一交,手中铜钱,撒做一地,衣服都泥污了。永儿爬将起来,顾不得衣服,在烂泥中检起铜钱,只有七文,那一文不知抛向那里去了。寻了一会不见,只得罢了。行到大街卖炊饼处,永儿便与店小二道个万福,道:“叔叔,买七文钱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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