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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圣姑宫纸虎守金山 淑景园张鸾逢媚儿(2)


  杨巡检一段话,表过不提。看官们,如今要晓得媚儿的下落,少不得打个大宽转,又起一宗话头了。话中单表一人姓张名大鹏,西安府人氏。从小读书,十二岁上没了爹娘,跟随个全真先生,出去游荡。在燕都大房山偶染疫病,那全真弃之而去。幸遇外国异人,救好了他。见他手骨不凡,传授他一家法术:能呼风唤雨,役鬼驱神。若与白云洞法术比较,也是半斤八两,差不多儿。

  他平生与东京一个人交厚,结为兄弟,常寓在他家。那人姓朱名能,有一手好武艺。提起那话,还是祥符元年的时节,真宗皇帝恼那契丹鞑子欺慢中国,有佞臣王钦若奏道:“从来若非真命天子,上不得泰山。所以秦始皇恁般英雄,也被风雨打将下来。我皇若要镇服四海,夸示外夷,须邀福天瑞,东封泰山,方可称一朝圣主。”真宗问道:“泰山曾封过几遍了?”王钦若奏道:“七十二遍了。”真宗准奏。就在王钦若身上,要他三日之内,报过七十二般祥瑞,事事须要有据。

  王钦若退朝,面带忧容。一时间多了这嘴,三日里面,那有七十二般祥瑞,便说灵芝、甘露、麒麟、凤凰,见今世上都生得有,三日内也取不将来。那朱能正在王钦若门下做个馆宾,晓得他有这件事在心,便道:“此事不难,依朱能说,只用一般祥瑞,便可抵挡得那七十二般了。”王钦若欣然问计,朱能道:“草木鸟兽之瑞,都是后来,不为希罕。只有上古伏羲时,河中龙马负图而出,天示阴阳卦象,谓之天书。此为祥瑞之祖。如今若得天书下降,把来宣布中外,泰山就封得成了。”王钦若道:“天书怎得降来?”朱能道:“不消相公费心,朱能自有妙策。来朝容禀!”

  当晚朱能回家,与张大鹏商议。张大鹏道:“不是劣弟夸口,仗平生学的道法,只今夜送个天书信息到皇帝老儿宫里去!”朱能道:“愚兄此番,便是出身之阶了,全仗贤弟帮衬这个!”当下张大鹏行个嫁梦的法子。真宗皇帝睡在宫中,梦见红光曜室,一个神人,头戴七星冠,身穿绛衣,手捧文书一本,告道:“上帝有命,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陛下宜虔诚受之,圣祚万载!”正待舒手去接那文书,却猛然惊觉。五更钟动,真宗皇帝上殿。正是: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百官早朝已毕。便召宰相王钦若面对,把夜来之梦,与他说了。王钦若奏道:“此乃我皇志一气动,与天心相通,方有此梦兆。这天书自伏羲时龙马负图,直至如今,不曾再见。若果然降下,便是国家之上瑞,休言七十二般祯祥,便千万般,也赛不过矣。乞我皇速出圣旨一道,九门传谕四下访察天书消息。”真宗皇帝准奏。当下取龙凤花笺,就御案上拂开,提起玉管兔毫笔,御手亲写道:

  朕在深宫,恭默思道。梦有神人,星冠绛衣,传说帝命,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如有人先得者,不拘军民人等,诣阙速献,即时擢用。如系职官,加秩进禄,钦哉无忽。

  景德五年正月 日
  御笔

  王钦若捧了这道圣旨,辞朝而去,便仰文书房一样抄了九张,差人向九门张挂,把御笔收藏,奉为至宝。左右报朱能进见,王钦若忙教请进。相见已毕,朱能道:“相公正要启奏天书,恰好有这道圣旨,可谓凑巧之极矣!”王钦若道:“据圣上此梦,敢是真有天书下降么?”朱能道:“莫管真不真,只在朱能身上,包有天书还相公就是。但得权充巡官之职,庶几便于察访。”

  王钦若道:“只恐卑职不称大才,有何难哉!烦足下用心,成事之日,必当保奏重用。”当下便差人拿名帖到枢密院去,将朱能充作皇城司巡官之职。朱能就在相府挂了牙牌出来。对张大鹏说道:“皇上果有异梦,此乃贤弟之神力。只是大中祥符三篇,那里求取?”

  张大鹏道:“天书左右是个名色。劣弟已摹仿老子道德经之意,胡诌三篇,不知可用得否?”便在袖里摸出草稿,送与朱能看。朱能原不甚通文理,却满口称妙,便道:“就烦贤弟一写。用甚纸张?我去取来。”张大鹏道:“劣弟前年在高丽国去带得些皮纸,还剩得有。每篇写做一卷,用黄帛包裹。明日五鼓,仁兄迳去击登闻鼓,报承天门鸱尾上降得有天书,只依我说就是。”

  朱能道:“朝廷不是取笑的,倘或驾到承天门,没有天书,获罪不小。”张大鹏道:“劣弟必不违误仁兄之事。”

  次日五鼓,朱能先去敲张大鹏的房门,又去叮嘱这事。张大鹏在咒上答应道:“已停妥了!”朱能晓得张大鹏的手段,便不疑惑。一口气跑到登闻院,将鼓冬冬的乱捶。有值日鼓吏报与本院,院使审问来历,带去朝房,先见了宰相王钦若。王钦若闻说有了天书,不胜之喜。

  须臾,净鞭三响,宫里升殿受朝。王钦若引着登闻院院使奏道:“天书下降承天门,见有皇城巡官朱能来报,在朝门外候旨。”真宗闻奏,便教宣朱能上殿。朱能拜舞已毕,真宗问道:“天书在何处?卿又何以知之?”

  朱能奏道:“臣自从前日见了九门圣旨,昼不敢宁,夜不敢睡。想得帝命天言,必降于高嵬之处。又天机秘密,必不是白日降下。今早臣从承天门下巡视,望见鸱尾上有黄帛曳出,料想必是天书,不敢不奏。”

  真宗天颜大喜,趋下帝座,龙行虎步,直到承天门下。惊得满朝文武,顾不得鸳班鹭序,纷纷的下殿随行。朱能指点鸱尾与真宗看了,真宗便遣两个内侍取梯升屋。原来小小一个黄袱包儿,两条带子缠在鸱尾之上。解将下来,王钦若接得在手,跪奏真宗。有诗为证:

  星冠鸱尾总玄虚,声臭俱无岂有书。
  君相一时俱似梦,天言口代竟谁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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