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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五年十二月(1)


  十二月乙亥朔,诏罢诸路上供科买。以提举在京市易务言,上供荐席、黄芦之数六十色,凡百余州,不胜科扰,乞计钱数,从本务召人承揽,以便民也。

  诏赐王韶御制攻守图、行军环珠、武经总要、神武秘略、风角集占、四路战守约束各一部,仍令秦凤路经略司钞录。

  丙子,诏曰:“荆湖溪洞中亡命之人,今日以前,罪无轻重皆释之。如愿居本处,或欲归本乡,各从其便;如能自效,显有劳绩,令章惇等保明等第酬奖;若敢创造事端,扇摇人户,即捕斩以闻。”先是,知辰州石鉴言:“昨被旨同章惇措置两江蛮事,尝遣侍禁李资等多方以朝廷威德镌谕诸蛮。今资等言,南江蛮人虽各有归化之意,而溪洞多有向时亡命之人,阻隔蛮情,虽以晓谕许与放罪,尚虑怀疑扇惑,别致中变。”故有是诏。李资事具六年正月。魏泰东轩录云:越州僧愿成客京师,能为符箓禁咒,时王雱幼子夜啼,用成咒而止。雱虽德之,然性靳啬,会章惇察访荆湖南、北二路,朝廷有意经略溪洞,或云蛮人行南法,畏符箓,雱即荐成于章。章至辰州,先遣张裕、李资入夷中,及成等入南江受降□。裕等至洞,而秽乱蛮妇,蛮酋田元猛等不胜其愤,尽缚来使,刳斮于柱。次至成,搏颊求哀,元猛素事佛,乃不杀,裸而遣之。愿成不以为耻;乃更乘大马拥斧以自从,称“察访大师”,犹以入洞之劳,得紫衣师号。此可考李资事。

  诏差官检视陕西武备,从知华州吕大防请也。大防因山崩,陈私忧者三、过计者一,以为三路、京东人情剽悍,最宜先虑。缘边则有城池、兵械可恃之具,而内郡武备素隳,将帅多未选择。乞精拣三路、京东守臣,密付方略,姑令以备边界为名,讲论守御之策。若政事稍涉挠动人情者,一切缓之,以竢他日,庶使奸猾好乱之人无所窥伺,万一有不虞,则吾亦有以待之也。

  丁丑,诏以知太原府刘庠所根括忻麟州、宁化军可耕地招置弓箭手。

  戊寅,诏崇奉圣祖及祖宗陵寝神御寺院、宫观免纳役钱。

  编修三司令敕所言:“伏见斋醮式有温成皇后、张皇后、秦晋国夫人,周太祖、世宗、梁王、宣懿皇后、柴太后等忌日斋祭。朝廷已为周立后,奉祭享不绝,而温成皇后于礼不当有忌,乞并废罢。”上曰:“温成皇后,仁宗朝所行,日月未远,朕所不忍。”王安石等对曰:“嘉祐中,谏官杨畋以久雨阴沴,言宗庙之礼恐有未顺。且言:‘城南立温成庙,四时诹日祭奠,以待制、舍人摄事,牲币、祼献、登歌、设乐并同太庙之礼。盖当时有司失于讲求,略无典据。昔商宗遭变,饬已思咎,祖已训以典祀无丰于昵。况以嬖宠列于秩祀,非所以享天心、奉祖宗之意也。’遂改温成庙为祠殿,岁时遣宫臣行事,荐以常馔。其忌日斋祭,在典礼无闻,宜如令敕所陈罢去。”从之。

  己卯,河北、京东路提举盐税、水部郎中王伯瑜为司门郎中,再任,以岁课增羡也。盐税司事始当考。

  河州归顺蕃部首领蔺毡纳支为右侍禁,充结河一带蕃部巡检。

  太常丞、枢密院检详刑房文字刘奉世为集贤校理,以上批奉世自擢置枢掾,奉职不苟故也。

  王安石白上:“曾孝宽等体量河东团保甲散马至忻州,适会教义勇千五百人作三番召见,谕以朝廷所立法,无一人不忻然乞如此施行。”又言:“河东人至以团保甲散马讴歌。古人以讴歌察民情所在而鼓舞之,乐所为作也。”上曰:“人情好兵。”安石曰:“人情大抵好胜。先王能养其胜气,故可以使之征伐。”上曰:“河东人惜财物,不惮征役,可使。”安石曰:“义可以使君子,利可以使小人。陛下诚操义利之权,而施之不失其当,贤若孔子,不肖如盗跖皆可使,岂但河东人也?”安石又尝为上言:“吴审礼巡按保甲上番还,言上番人多愿留,其较艺获赏厚,人极歆艳,习武技至忘寝食。”上悦曰:“制法当使人乐趋而竞奋。太祖因诸营战胜有功,乃令各营升俸廪,此人所以乐战也。今虎翼定俸钱五百,人何所劝?”安石曰:“乃者非但兵也,至于士大夫亦各自计资级。资级所当得,不以为恩,若稍稽留,便生觖望。及陛下稍分别才否陟黜,不复尽用资序,士大夫乃粗知有劝。”此据兵志第二卷增入。志无年月,神宗宝训系之五年,且云安石为上言,非吴审礼所奏也。今附曾孝宽言河东人悦团保甲散马后。

  庚辰,右谏议大夫沈立等上新修审官西院敕十卷,诏赐银绢有差。

  壬午,前礼部尚书、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陈升之除检校太傅、同平章事、枢密使,大敕系衔文彦博下,遣内侍赍诏往赐,仍趣令赴阙。要录“枢密使”下有:初,上问王安石何以处升之,安石曰:“非臣所敢预。”固问之,固辞。上曰:“与郡可乎?”安石曰:“升之以人望,亦可枢使,顾陛下御之如何耳,恐不当与郡。”

  王安石言麟府兵可省,今内地人习兵,足恃极边,又有坚城,虽兵少,西人无敢犯之理。上恐兵少,西人侵寇,民不安居。安石曰:“与弱国通和,厚与之财物,乃更不免其侵寇,又不彻备,即与和何补?但有侵寇,即急切与之理会,彼自不敢。兵法以为无所不备,即无所不寡;能有所不备者,知敌之情故也。今不料敌情,即岂免无所不备?今日之事,麟府不须厚为兵备,于无事时省兵以纾民忧,惜财谷以实边,乃所以待有事也。臣愚以为西事但应接不失计,即虽元昊复生,尚无能为,何况如今秉常孱弱?”上曰:“庆历中,麟府不过万人,今乃二万人,诚可省。但得城寨坚完,即可无虞。”安石曰:“要城寨坚完,此岂难事,但令沿边将吏知朝廷诏令,常惕惧不敢苟且,即城寨自然坚完。”

  乙酉,诏:“废河东太原监,选本监可披甲马,募义勇愿养马者给之,如开封府界保甲例,以户下税籴折充草粟,不足即通折别户,仍许里私收折脚价钱。如义勇愿自买马,及以私马印入官者,亦如府界给价钱。其养马之数,毋过本监旧额。马不可给义勇者,以给下军及马铺。其孳息牝牡,就便以给河北监牧,仍以缘边、次边空闲牧地招置弓箭手。见佃牧地人愿充弓箭手者听。其余地所收租,拨入转运司。”从河东路经略监牧使刘庠请也。

  丁亥,司封员外郎、直史馆蔡延庆为天章阁待制、秦凤等路都转运使。冯京初欲用刘瑾,王安石曰:“百司方赖瑾提举,未宜差出。”王珪言延庆可用,安石亦称之,且曰:“延庆尝修注,宜与待制。”上从之。

  判秦州、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尉吕公弼判河阳。王韶取熙河,公弼以本路帅迁检校太尉。公弼自言无功不敢受,不听。会疾作,求内徙,故有是命。寻改为西太一宫使。西太一使,在明年二月。

  权秦凤等路转运使、司封郎中、直集贤院张诜直龙图阁、知秦州。

  诏熙河路都巡检三员各差军马千人,往根括缘边州军不该归业逃田,招弓箭手。

  知太原府刘庠言夏国与董毡结亲。上曰:“夷狄合从亦可虑。”王安石曰:“但当修政刑,令中国安强,夷狄合从非所忧。”上曰:“孟子言‘小固不可以敌大’,合从则大,大则难制。”安石曰:“孟子所谓‘小固不可以敌大’者,谓地丑德齐者言之,故齐以一服八则不能。若克修其政刑,则王不待大,故曰‘以齐王,犹反手也’。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岂复计小大?”又为上言:“唐回纥合从犯中国,郭子仪以一言伐其交。陛下能用郭子仪之徒为将帅,则夷狄之交固可伐而离之也。”上曰:“郭子仪岂易得?”安石曰:“有天下之大,所患者非子仪之徒难得也,要分别君子小人而已。”又为上言:“曹操与袁绍相抗,绍地大兵众,操寡弱,自不敢保胜绍。然荀彧逆知操必胜绍者,以操明胜绍、机胜绍、决胜绍故也。”既而安石又白上:“王中正言:‘郢城嘉卜力足敌董毡,董毡与夏人结婚,欲以兵援送,借道于嘉卜界内。嘉卜以为夏、董交婚,即我孤立于两间,素与董毡为绚,必被攻袭,明告夏人,如此我必归汉,亦遣人至王韶处,王韶未敢许纳。’臣以为宜令韶相度事机,以利害谕董毡令绝婚,宜听,因可以施德于嘉卜,收异时之用。”上以为然。文彦博请召王中正问状乃行下,许之。日录载此事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今附见。

  己丑,知太平州、翰林侍讲学士、给事中张瓌夺一官,坐三举官不当也。四年九月壬辰,尝坐举官不当夺官。

  御史盛陶言:“兵部员外郎、判流内铨李复圭昨守庆州,骄众轻敌,以败国事。初,西人领众号十万,筑闹讹堡,复圭合汉、蕃兵才三千,士非素练,劳逸又不敌,而复圭轻脱,迫遣偏将李信、刘甫、种咏等连夕出兵,信等告以大兵未聚,众寡不敌,复圭威以节制,亲画阵图以授之。信等不获已进兵,遇敌即溃,杀伤极多。复圭急于自解,即拘信等于宁州,抽取经略司节制文字。狱官希旨,回护主帅,专劾信等,复圭又诬之以违节制,以此咏死狱中,斩信与甫,而流配郭贵等,寃魂怨骨,衔恨无穷。始,复圭败事恍惚,谬欲以劫掠之功,为幸免之计,复出兵邛州堡,夜入西界兰浪、和市,劫掠老小数百,增饰事状,论功告捷,朝廷为之赏林广、姚兕、赵余庆等。又遣兵夜袭金汤,会西人已去,所杀惟老小一二百人,大敛边怨。已而全无斥堠,致群丑啸聚,有酬赛之心。邻路城堡皆警备待敌,而复圭庸騃自如。贼兵已围大顺诸垒,方稍追集邠宁等兵,处置乖方,故陷郭庆、卫庆宗于业乐,陷高敏于榆林,庆之属羌荡灭无几,正兵、义勇死伤不可胜数。置之典法,万死犹轻,朝廷全其首领,止令安置,议者至今惜之。陛下宽赦,听还近职。使复圭稍知廉耻,当俯伏引咎,以谢生死肉骨之惠,乃敢具奏乞赏打劫番部时麾下偏裨,文过饰非,侥幸万一。以夜袭为昼战,谓败卒为胜兵,又有言不能要结中人,以致怨谤交作,公然传播,玷累上德。岂典刑独行于李信、刘甫而能废于复圭乎!乞置之散地,以协公议。”上语陶曰:“卿知李信、刘甫所受剑否?即复圭当受。”陶曰:“陛下不诛复圭,今日思之,不能无悔。复圭在朝,又将谋帅臣,恐陛下后日之悔,有甚于今日。”上曰:“朕向者不知,今已尽知之,自有处置。”乃诏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周良孺根究以闻。陶又言:“复圭罪状明白,乞先罢复圭判流内铨,然后令良孺与知庆州楚建中同根究。”从之。元祐史官既于五年十二月己丑书盛陶疏,又于六年四月乙未书之,其疏则同,但文稍详耳。朱史削己丑所书,并书于乙未日,且删去上语。上语安可删去也?盖王安石主李复圭,故史官私为安石讳耳,今复存之。陶疏则但存其一。

  先是,复圭酬奖将官李克忠金汤战功,枢密院言:“金汤之役,复圭尽取赵余庆所得首级系之克忠,其自洛河川归庆州,克忠兵又中道为敌冲断,有当时转运使孙坦体量状及知延州郭逵奏具在。”上怒复圭诈妄,王安石独明其不然,曰:“复圭虽得罪,克忠等功自当赏。”上曰:“余人已赏之矣,克忠乃别坐罪。”安石曰:“案复圭札子论一行将官等,不为克忠一人,就令克忠一人有罪,罪自论罪,功自论功。陛下断克忠罪太重。克忠不合取番部甲,原情固与取玉帛子女入己不同。克忠所以获罪太重者,正坐平时人浸润复圭,以为阿党克忠,克忠无能,又作过坏边事,故常含怒以待之。适会事发,故特被重断。且陛下为人浸润游说所误,非但此一事,如王广渊庆州兵变,广渊抚定有功,乃降两官;如种诊得朝旨令通消息与西人议和,惟不合擅牒韦州,原情有何深罪,乃追一官,又追夺候二年与閤门副使指挥。始时,众议纷然,深咎种诊,以为当令分析者,疑此事出于广渊故也。及分析到,略不干广渊事。陛下以人言众,遂行遣种诊如此。论者谓种诊缘贪功故累国体,臣愚以为妨功慢命,即不可容,若趣赴政令,务成事功,纵有过失,岂可深罪?”上曰:“当时方欲与西人议和,种诊遽牒去,恐西人因此更旅拒。”安石曰:“臣愚以为若中国自修政事,西人和与不和非所议,纵度时宜欲与之和,何患西人旅拒?陛下断王广渊、种诊罪如此,杜纯亲被旨勘王韶事,陛下无故与转一官,固已非理,及其奏报欺谩,皆杜纯奏状内自见,非因人媒駆悫摘,然陛下迟疑,令候服阕日行遣,臣力辩论,然止于冲替而已。不知陛下谓种诊之罪与杜纯孰重,原两人之情,孰为欲沮坏政事?”上曰:“种诊但欲了事耳,有何罪?”安石曰:“如郭逵之罪固不可与王广渊同日而论,王广渊降两官,郭逵乃止降一官。”上曰:“为宣徽使重故也。”安石曰:“宣徽使非郭逵所有,乃陛下所与。兹为天官,天官重则报礼亦宜重。今逵乃敢如此,而陛下谴之止于如此,何足以驭群臣?人固有耻其君不如尧、舜若挞于市者,如此等人岂有肯为不义,烦陛下威怒?如逵者,乃曾盗官肉决杖,岂可以待有道君子之道待之?惟知畏惧,乃可驱使。陛下以为逵材亦可用,故爱惜之,不欲深责,臣恐但长逵骄陵,不复为用。”安石言此,大抵专为复圭地道也。既而复圭乞降御史所言分析,上曰:“已委官体量,虚实当自见。”安石曰:“但札与令分析,若有理,固陛下所欲闻;若无理,即复圭更有上书不实之罪。”上乃许之。其后安石又请以复圭所分析事状送建中等,上亦许之。安石辨李克忠功罪,日录在十二月初,以盛陶章论李复圭在二十三日,今并书之。盛陶再论复圭,实录在二十三日;以复圭分析送建中等,据日录在明年正月十一日,今亦并书之。

  龙图阁学士、给事中李中师前知河南府时,朝廷初令民出钱免役,中师率先诸州推行。富弼告老家居,中师籍其户等,令与富民均出钱。希司农意旨,多取宽剩,比它处独重,洛人怨之。中师颇厚结中人,庚寅,召入为群牧使。先是,河南、北置监牧使,分典国马,中师言养马费重,请罢所置使,而养马于民。不报。其后卒废南北两监牧,罢使者。

  上问王安石曰:“蔡挺得景思立书,言入武胜军,非因粮即大狼狈,不知今有备否?”安石曰:“王韶约至来秋乃举事,今蕃部既接续内附,木征无复能为,纵少迟亦无可虞之变。”上曰:“河州与兰州相邻,此可虞也。”安石曰:“秉常必无能为,但不侵迫彼国,必不敢妄作。”上因言夏人善战,安石曰:“夏国安能用兵?但中国未修纪律故尔,如昨者庆州即可见,老弱至多,都无部分。”上曰:“此非其精兵,如魏太武驱老弱当敌,非其所惜。”安石曰:“秉常岂魏太武之比,夏国来寇,恃众而已。若能溃其老弱,精兵岂能独留?”上曰:“夏国屡败契丹。”安石曰:“契丹虽大而无能,以当元昊,宜其败。”上曰:“谅祚亦能败契丹。谅祚为国主,能以身先士众,犯矢石,所以能率其众胜契丹。”上又曰:“中国亦未尝能胜契丹。”安石曰:“胜契丹当有素定计略。如陛下今日但忧契丹移口铺,与之计校巡马,恐终无以胜契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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