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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五年五月(2)


  辛卯,诏:“北界多不循旧规,近颇生事,虑别蓄奸谋,可指挥河北、河东厚以钱帛募人深入刺候动静以闻。”两朝誓书册内载:熙宁五年,雄州奏:“职方员外郎王珫与监榷场侍禁李端彦于白沟界首桥南幕次内,与北界差来左衙戴从省坐定,依例般第一会绢二千匹去桥中心排垜定,有北界永丰库拣子杨元亨点过大数,二军人数过小数。从省令元亨解开绢束,逐匹看觑,并托量丈尺。端彦等面与右衙从省理会:‘信好之物,久来交割,不曾有此体例。’从省称:‘为今次宣命指挥从省,交割时一匹匹点检看觑,当里面别无小损破弱,即行交割,不云生事。’从省又云:‘设使一色好绢,亦须剩住几日。交割图表子细云云。’州司勘会,久来交绢体例,每二千匹作一会,只事逐会点数来交割,不曾差人解拆绢一匹匹看验量托。今来若纵令如此拣选量度,不惟邀难住滞,深恐顿失事体,仍虑节次别生事端,无有了期云云。兼称自去骞以来,凡交割银绢,逐次北界须作邀难,再三整理,方循旧例。今来又有生事,若不作理道,略与约勒,窃虑北人转生枝节。州司看详,若便曲与随顺,令一匹匹托量点检交割,不惟有损事体,又缘北人方当生事之际,窃虑愈生侵慢之心,深为不便。本州已牒王珫等更且伺候三两日,须是以久来体例交割去讫。”五月十二日,奉圣旨令雄州执守理道,婉顺商量,依自来体例交割。不知后来如何交割。此韶称北界多不循旧规,盖指此等也,今附注本日。

  王安石以王韶书进呈,韶言:“已拓地千二百里,招附三十余万口,韶本传云:韶上所降蕃部版图,得地二千余里,口二十余万。朱、墨并同。乃与韶书异,当考。然此特众人以为异效。韶所欲为朝廷施为此尚未髣髴,料相公亦不止期韶以此,恐勾当人各欲保守见功,无复奋励向前之意。”安石白上:“韶如此诚善。今三十万众若能渐以文法调驭,非久遂成汉人,缘此本皆汉人故也。韶言募到勇敢九百余人,耕田百顷,酒坊三十余处。蕃部既得为汉人,蕃部贱土贵货,汉人得与蕃部交易,即汉得土,蕃部得货,两各得所欲而田畴垦、货殖通。蕃汉为一,自然易以调驭。因令韶如诸路,以钱助役收息,又捐百余万缗养马于蕃部,且什伍其人,奖劝以武艺,使其人民富足,士马精强,因奋而使之,则无所不可。今蕃部初附,如洪荒之人,惟我所措置而已。”上曰:“木征须早翦除。”安石曰:“岂但木征,董毡、夏国皆在我所措置而已。诸路自可高拱无事。”上曰:“今虽已招纳得,却用未得。”安石曰:“韶本谋至今一一不愆于素,今已见端绪,自此以往,日见成效,不忧用不得,但要陛下明察,毋令异议扰之而已。韶狱事了,若召来谕以此旨,必能济集。”上曰:“高遵裕已来,便可以此指谕之。”

  壬辰,以大理寺丞、都水监主簿周良孺为殿中丞。先是,良孺言:“汴水每年口地有拟开、次拟开、拟备开之名,凡四五处,虽旧河口势别无变移,而壕寨等人亦必广为计度,盖岁调夫动及四五万,因此骚扰百端,民间良田庄井或标作河道,或指为夫寨,以致洛、孟、汝、蔡、许、郑之民仍年差调,力困不胜,加之岁用物料不訾,积年之弊,习以为常。止如四年春,创开訾家店地,役夫兵四万余,一月计一百二十余万工,才及三月,寻已浅淀,应舜臣请,复用旧口,役工才万余,止计四日而水势顺快。由此观之,若河依旧掠南岸,止使旧口地为便。”于是,遣良孺相视,而良孺又言:“以今春河口可役夫二千八百五十一人,一月计一十万五十余工,比之四年所役工十减八九,其粮食物料不在数。”而都水监亦请从良孺所陈,故奖及之。四年十月末,应舜臣请汴口即用旧处。

  河阳三城节度使、守司空兼侍中曾公亮为集禧观使。

  知梓州、少府监赵尚宽为司农卿、直龙图阁,提举河东路刑狱、光禄少卿高赋为秘书监、直龙图阁,知沧州通判、殿中丞张恂提举京西路常平等事。先是,王安石为上言:“高赋兴水利,事功甚多。赋在唐州,纵无此功,亦合为提点刑狱。向以人言放罢,初未沾恩,欲再勘会推赏。”上曰:“善。”于是,并尚宽、恂等进呈,上谕执政曰:“尚宽等在唐州辟田疏水,招辑人户,殆无旷土,已有成效,宜宣布治状,并与加职,以劝天下。愚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朝廷兴作如实知其利,假令强率以就功绪,当亦无害,但不可不实耳。”

  上又论人有才不可置之闲处,因言汉武帝亦能用人材。王安石曰:“武帝所见下,故所用将帅即止卫、霍辈,至天下户口减半,然亦不能灭匈奴。”上曰:“武帝自为多欲耳。”上谕执政曰:“人主举动不当有欲以害政。”安石曰:“欲亦不能害政,如齐桓公亦多欲矣,而注厝方略,不失为霸于天下,能用人故也。”上曰:“汉武帝至不仁,以一马之欲劳师万里,侯者七十余人,视人命若草芥,所以户口减半也。人命至重,天地之大德曰生,岂可如此!”安石曰:“不仁如此,非特人祸,阴阳之报亦岂可逃也!”上曰:“有政事则岂特人得其所,鸟兽鱼鳖亦咸若,如‘数罟不入污池’,即鱼鳖亦得遂其生长矣。”安石曰:“诚然。先王所以泽及鸟兽草木,非特政事而已,其德义之至,乃能至天地协应,故‘兴雨祁祁,有渰凄凄’者,周人盛时之诗;及其衰也,饥馑札瘥,应其政事,变雅所刺是也。盖人和则天地之和应,人不和则天地之和不应,自然之理也。”上曰:“尧、舜时凤凰来仪,固不足怪。”

  诏赐京东路去年、今年上供年额粮斛八十七万缗,为在京市易务本钱。

  纠察在京刑狱祝咨言:“百姓犯罪,御史台差文臣就本司同录问取伏状方奏断,盖钦重刑狱,以防出入之弊。其殿前、马、步军司军人犯死罪,乃止牒审官西院,差大使臣录问,缘大使臣少通法意,乞依开封府例,牒御史台差官就逐司录问。”又言:“三司检法官及开封府法曹、功曹参军遇有阙,乞于新试中法官人内差填。”并从之。

  中书言:“宗室改官,欲自观察使以上令大宗正司检举保明申奏,中书以例施行。其正任防御使以下,止令本司检举,依审官东院京朝官磨勘例取旨,候印画讫降付中书给敕告。外任宗室依外官例,令所属施行。”从之。

  诏妃主臣僚为医官乞恩,毋得至直翰林医官院以上。先是,陈国长公主奏乞太医丞李永昌迁直翰林医官院,诏与一子医学,仍别立法,遂定此制。

  东上閤门使、枢密都承旨李评喜论事,往往施行。然天资刻薄,在閤门及枢密院招权不忌,多布尔目,采听外事自效以为忠,侥幸大用,中外侧目。又尝极言助役法以为不可,王安石尤恶之。极言助役不可,此据四年六月二十三日日录,今附此,不别出。初,紫宸上寿,旧仪但言枢密、宣徽、三司副使不坐,而故事亲王、皇亲并坐,惟集英大宴乃有亲王、驸马都尉不坐之仪。时评定新仪,初无改易,而遽劾閤门吏不当令亲王、皇亲、驸马于紫宸预坐,以为不遵新制,贾佑、马仲良皆坐免官。王安石具奏评所定自不明,而辄妄加他人以非罪。上亦言仪制错乱不可用,诏评论列不当,与閤门官吏俱放罪。已而评诉上前,自谓所论列非不当,上批付中书,令再进呈放罪指挥。安石执奏:“閤门官吏无罪,评所论列诚不当,贾佑、马仲良差遣不应罢。又王昭序与佑、仲良俱被劾,及罢佑、仲良,乃遣昭序代两人者,陛下未尝作好恶,岂可令评作好恶?凡作威作福,固陛下之任,然臣职任辅导陛下以义,如此与夺,不可谓义。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以为耻,近在殿陛左右,使横被摧迫,有内怀不平之人,何以为天下主作民父母?陛下若自作好恶,虽有过当。尚令人畏;陛下若令他人作好恶,即恐威福为人所窃。臣岂与评争校枉直,但义当如此。”上终以评所定仪制于旧仪制固未尝增损,非新仪制不明。閤门吏既见相传坐图与仪制坐图差互不同,自合申请,乃一面用相传坐图贴定,评劾之不为不当。诏閤门吏特放罪。安石又执前奏,上曰:“若新仪制果不明,亦非独评罪。”安石曰:“中书但言新仪制不明,固未尝专罪李评。所定仪制既如此不明,乃妄劾閤门官吏,此则评之罪也。”上曰:“评固有罪,然亦未可姑罪评也。”此段据御集并日录删修。上批付中书:昨为李评论列閤门误用同天节上寿仪不当,特与放罪。今召问评子细,评所论列乃无不当,可再进呈取旨。中书奏:已奉旨新定上寿仪制不明,閤门官吏并不陈请,特放罪。又批:新定上寿仪制与旧仪制元不曾更改,即非新定仪制不明,所有閤门官吏不合既见相传坐图与仪制坐图差互不同,不申明取旨,便一面用相传坐图贴定,特与放罪,速改正行下。又批付枢密院:评以改易文字令取诫励,适延和奏事,因问得子细,乃人吏不曾明言已经枢密院副使更定,辄用己意改易数十字,然评自谓实有卤莽之罪,察其用心,盖亦无他,止缘于职事不敢苟且,在理固宜矜假,可特与免罪。林希载评事尤详。今附注评出知保州时。希云评误排军员坐,必希所闻不审也。评出知保州在七月戊戌。

  癸巳,司农寺丞蔡天申请河东经略安抚司亦置常平仓,其条约并如陕西。上批:“麟、府、丰三州蕃户,方之陕西诸路,尤为贫乏,宜依天申所请,于近赐陕西紬绢数内拨令赐泾原、鄜延路五万匹,为河东本钱。”

  诏木征弟董谷以下诸酋领各转补及赐茶彩有差。

  甲午,上谓王安石等曰:“蔡确论太学试,极草草。”冯京曰:“闻举人多盗王安石父子文字,试官恶其如此,故抑之。”上曰:“要一道德。若当如此说,则安可臆说?诗书法言相同者乃不可改?”安石曰:“‘柔远能迩’,诗、书皆有是言,别作言语不得。臣观佛书,乃与经合,盖理如此,则虽相去远,其合犹符节也。”上曰:“佛,西域人,言语即异,道理何缘异?”安石曰:“臣愚以为苟合于理,虽鬼神异趣,要无以易。”上曰:“诚如此。”

  冯京言:“西北阙人教授。”王安石曰:“教授必可以为人模范者,非其人不若令习近人著述文字。”上曰:“西北人诚是茫然未有归著。”安石曰:“西北人旧为学究,所习无义理,今改为进士,所习有义理。以学究为进士,于士人不为不悦;去无义理就有义理,于所习不为不善。其旧合放解额并还本路,东南士人不能侵夺,于士人乃无所损。既无所损,而令士人去无义理就有义理,脱学究名为进士,此亦新法于西北士人可谓无负矣。”京曰:“西北人鲁难变。”安石曰:“旧科人虽不尽变,十须变三四,后生即往往尽变。凡革旧为新,亦须期成效在十年之后也。”

  是日,王安石留身,乞东南一郡,言:“久劳乏,近又疾病,恐职事有隳败,累陛下知人之明。”上甚怪安石如此,曰:“卿岂所怀有不尽,当为朕尽言之,朕何尝违卿,或是为李评否?”安石曰:“臣非为此也。自二月已来,即欲自言,若得一二年在外休息,陛下不以臣为无用,臣亦不敢言劳。”上曰:“卿有何病,必有所谓,但为朕尽言。天下事方有绪,卿若去,如何了?卿所以为朕用者,非为爵禄,但以怀道术可以泽民,不当自埋没,使人不被其泽而已。朕所以用卿,亦岂有他?天生聪明,所以乂民,相与尽其道以乂民而已,非以为功名也。自古君臣如卿与朕相知极少,岂与近世君臣相类?如冯京、文彦博,自习近世大臣事体,或以均劳逸为言,卿岂宜如此?朕顽鄙初未有知,自卿在翰林,始得闻道德之说,心稍开悟,卿,朕师臣也,断不许卿出外。且休著文字,徒使四方闻之,或生观望,疑朕与卿君臣间有隙,朕于卿岂他人能间!卿有不尽,但为朕言。”安石曰:“臣荷陛下知遇,固当竭死节,然诚以疾病衰耗,恐不能称副陛下任使之意,极不敢造次及此言,但久自计度,须至上烦圣听。臣亦见冯京、文彦博近皆乞去不得,臣极恐陛下未听臣去,不欲为此纷纷,然熟计须至如此,乞陛下详察。”安石退,上留之,戒以勿入文字,如是者再,安石曰:“臣领圣旨,未敢入文字,候一二日再乞对。”上曰:“勿如此,终不许卿去。外人顾望,恐害事。”陈瓘论曰:熙宁之初,神考以安石为贤,自邓绾黜逐以后,不以安石为贤矣。安石退而著书,愤郁怨望,当此时傲然自圣,于是书托圣训之言曰:“卿,朕师臣也。”又曰:“君臣之义,重于朋友。朕既与卿为君臣,宜为朕少屈。”此等不逊之言托于圣训,前后不一,又谓吕惠卿亦师臣也,又谓如常秩者亦当屈己师之。惠卿师臣则假曾公亮之言,常秩可师则假张戬之言。神考常云“常秩不识去就之人”,而可以为圣主之师乎?况张戬言行出处,自有本末,岂有崇奖不识去就之人而请圣主师之哉?神考以尧、舜之道光宅天下,高厚如天地,光明如日月,安石乃欲与吕惠卿、常秩俱为师臣,轻慢君父,不亦甚乎!其事矫伪,臣故系之于寓言。

  乙未,诏:西京左藏库副使白玉男昭信昨于荒堆遇贼,与其父血战致西贼败走,然以将官子弟,于法不许论赏,可令引见取旨后补三班借职,赐银带、袍、笏。

  丙申,王安石白上:“刘希奭向为郭逵游说,言颇涉欺罔,陛下记忆否?恐如此人不宜尚寄以耳目。”上曰:“当时言何事?”安石曰:“言俞龙珂欲来经略司出头及助智缘,几误陛下边计。”上曰:“希奭言某事,某事却是实。”安石曰:“若每皆不实,乃是疏惷,岂能蔽陛下聪明?惟言实事杂以欺罔,使陛下不疑为奸,蔽陛下聪明,此尧、舜所忧畏而难之者也。且远方事,陛下既不能亲近,惟寄耳目于使人,为欺罔最不可容。”上悦。

  秦凤路缘边安抚司言:“洮河蕃部近知官有借助钱,不住出汉请领,缘初得朝旨令自三月终住支,窃虑以故阻节蕃情。”诏自今更不限时月支借,如经略司钱不足,以市易司钱续支。又言通远军宜建学,亦许之。王安石曰:“种世衡在环州建学,令蕃官子弟入学,监司疑其事,遣官体量。世衡以为非欲得蕃官子弟为门人,但欲与之亲狎,又平居无事时,家家如有质子在州。”上曰:“世衡事事辄有计谋,其建学非苟然也。”王安石又白上:“凡欲成大功立大事,必须能见众人所不见,乃能成立。如韩信用兵,赵人笑之,诸将阳应曰诺,及其已胜,诸将尚不知其所以胜也。今边奏至,即众人共议以为可,始从之,众人亦安能见众人所不见,此恐虽有韩信,亦未肯为朝廷用也。”上悦。安石又曰:“虽韩信亦不能不败。用将之道,苟知其才,虽一败宜宽贷。”上曰:“如燕达虽即大败,已赦其罪矣。”上又曰:“今诚是未可用兵之时,事事未有可用。”又言:“虽夏国用兵,亦似胜我。”安石曰:“夏国主昏乱微弱,然庸人习见庆历以来元昊时事,自有惮彼之心;彼亦习见旧事,又见我边将尚畏避之如故,亦不深自知其微弱也。”冯京言:“夏人举国来,我常以一路当之,所以不抗。”上曰:“只一路若有好将帅,岂不足以当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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