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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四年闰三月


  闰三月甲申,夏国主谅祚遣使来献方物,谢罪,请戒饬酋长守封疆,如去冬所赐诏旨。复以诏答之曰:“苟封奏所叙,忠信弗渝,则恩礼所加,岁时如旧。”仍赐绢及银各五百匹两。

  己丑,京西转运使、刑部郎中刘述兼侍御史知杂事。先是,苏寀迁度支副使,中书奏以述代之,中丞王陶言述任非所长,上因赐陶手诏曰:“朕固疑述朝望不著,士大夫罕有称者,方欲以访卿,而卿适有论列,甚符朕意,岂得不谓君臣一心?览章赏叹,至于三四。大凡执政选言事者,利在循默录录辈,此意了然可见,诚如卿论。吕诲、傅尧俞朕固知其方正可使,止为先朝所逐,未欲遽用,俟其岁月稍久,任之亦未晚也。知杂御史谁可当者,朝夕密以名闻。”然上亦竟用述也。

  御史吴申言:“窃见先召十人试馆职,而陈汝义亦预,渐至冗滥。兼所试止于诗赋,非经国治民之急,欲乞兼用两制荐举,仍罢诗赋。试策三道,问经史时务,每道问十事,以通否定高下去留。其先召试人,亦乞用新法考试,明诏两制详定以闻。”其后翰林学士承旨王珪等言,宜罢诗赋如申言。于是诏自今馆职试论一首,策一道。

  枢密使、永兴军节度使文彦博言:“蒙赐本镇公使钱三分之一,向因奏事略具陈述,盖枢府无燕犒之费,公钱无虚受之理,伏望寝罢。仍乞自今枢密使领节度使准此。”从之。旧例,在京公使钱,惟宗室减一半,管军三分给一,余悉罢。后增枢密使例,至是因彦博辞而罢之。

  知谏院邵亢、傅卞、御史刘庠、吕景言:“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王举元薄有干能,本无德望,四年之间,八易差遣,迁官改职,恩渥便蕃。望别选近臣知永兴军,仍乞臣僚到任未及二年移差遣者,更不推恩。”诏待制以上因差遣推恩者,具职位除授年月取旨。

  庚子,诏曰:“朕以菲德承至尊,托于公卿兆民之上,惟治忽在朕躬,夙夜兢兢,上思有以奉天命,下念所以修政事之统,愧不敏明,未烛厥理。夫辟言路,通上下之志,欲治之主所同趣也。其布告内外文武群臣,若朕知见思虑之所未及,至于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各令直言抗疏以闻,无有所隐。言若适用,亦以得人,观其器能,当从甄擢。惟尔文武,其各体朕兹令之非徒也。”

  御史中丞王陶言:“臣奉诏别举台官,缘有才行可举之人,多以资浅不应敕文,欲乞许举三任以上知县资序人为御史里行。”从之。先是,陶乞复用吕大防、郭源明,执政以为意欲逼己,不悦。

  工部郎中、知制诰王安石既除丧,诏安石赴阙,安石屡引疾乞分司。上语辅臣曰:“安石历先帝一朝,召不起,或为不恭,今召又不起,果病耶?有要耶?”曾公亮对曰:“安石文学器业,时之全德,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吴奎曰:“安石向任纠察刑狱,争刑名不当,有旨释罪,不肯入谢,意以为韩琦沮抑己,故不肯入朝。”公亮曰:“安石真辅相之才,奎所言荧惑圣听。”奎曰:“臣尝与安石同领群牧,备见其临事迂阔,且护前非,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公亮荧惑圣听,非臣荧惑圣听也。”上未审,奎重言之。癸卯,诏安石知江宁府,众谓安石必辞,及诏到,即诣府视事。或曰:“公亮力荐安石,盖欲以倾韩琦也。”龙图阁直学士韩维言:“臣今日闻除王安石知江宁府,然未知事之信否。若诚然者,臣窃以为非所以致安石也。何则?安石知道守正,不为利动,其于出处大节,料已素定于心,必不妄发。安石久病不朝,今若才除大郡,即起视事,则是安石偃蹇君命,以要自便,臣固知安石之不肯为也。又其精神可以为一大郡,而反不能奉朝请,从容侍从之地,岂是人情?臣久知安石之不肯为也。所可致者,惟有一事,即陛下向所宣谕,臣向所开陈者是也。若人君始初践阼,慨然想见贤哲,与图天下之治,孰不愿效其忠,伸其道哉?使安石甚病而愚则已,若不至此,必幡然而来矣。臣窃恐议者以为安石可以渐致,而不可以猝召,若如此,是诱之也,是不知安石者之言也。惟贤者可以义动而不可以计取,陛下稽古讲道,必于此理粲然不惑,唯在断而行之,毋以前议为疑,则天下幸甚!”韩维论王安石,据维奏议具载之,足明安石进退失据也。

  学士院言屯田员外郎夏倚、雄武节度推官章惇,诗赋中等。诏以倚为江南西路转运判官,惇为著作佐郎。倚及惇皆治平三年十月两府所荐者,及是召试,而御史吕景、蒋之奇言倚素无学术,尝任麟倅败事。惇佻薄秽滥,向以擢第不高,辄掷敕于廷。皆不可奖。故不除馆职。惇,浦城人,欧阳修所荐也。惇,得象族子,已见治平三年十月。

  甲辰,诏诸路帅臣及副总管有移易,可依庆历故事,中书、枢密院参议。庆历中,尝诏宰臣贾昌朝,凡军国机务及沿边兵马事,知州、钤辖,宜同枢密使陈执中参议。自后寝废,至是复之。

  龙图阁直学士、知蔡州吕公著,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司马光,并为翰林学士。光累奏固辞,不许。上面谕光曰:“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尚何辞!”光曰:“臣不能为四六。”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光曰:“本朝事不可。”上曰:“卿能举进士高等,而不能为四六,何也?”光趋出,上遣内侍至閤门强光受告,光拜而不受,诏趣光入谢,光入至庭中犹固辞,诏以告置光怀中,光不得已乃受。它日,上问王陶曰:“公著及光为学士,当否?”陶曰:“二人者,臣尝论荐矣,用人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学士院言:“奉诏详定颍、许二州进士、僧道所贡贺登位银。本朝之制,太宗自开封尹、晋王即位,真宗自开封尹、寿王,仁宗自建康军节度、升王册为皇太子即位,皆无推恩旧领封镇故事。大行皇帝自齐州防御使即位,本州举人、父老、僧道诣阙进奉,故特推恩。今皇帝以忠武军节度、颍王册为皇太子即位,与先朝异。今两州贡奉无典故稽考。”诏却其贡,各赐茶彩遣归。

  丙午,屯田员外郎刘攽、著作佐郎王存为馆阁校勘,太常丞张公裕、殿中丞李常为秘阁校勘,著作佐郎胡宗愈为集贤校理,并以召试学士院诗赋入等也。攽试入优等,故事当除直馆,又员外郎例不为校勘,而攽素与王陶有隙,陶及侍御史苏寀共排之,执政但拟校勘。

  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又奏疏论国计曰:“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而均节之,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刑也者,防禁此者也,凡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故食货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谈虚辞之可致者也。今京师砥平冲会之地,连营设卫以当山河之险,则国依兵而立,兵待食货而后可聚,此今天下之大势也。臣在仁宗朝庆历中充三司使,嘉祐初再领邦计,尝为朝廷精言此事,累有奏议,所陈利害安危之体,究其本原,冗兵最为大患。略计中等禁军一卒,岁给约五十千,十万人岁费五百万缗。臣前在三司勘会庆历五年禁军之数,比景祐以前增置八百六十余指挥,四十余万人,是岁增费二千万缗也。太祖皇帝制折杖法,免天下徒,初置壮城、牢城,备诸役使,谓之厢军,后乃展转增创军额,今遂与禁军数目几等,其岁增衣粮几何,是皆出于民力,则天下安得不困?臣庆历五年取诸路盐酒商税岁课,比景德计会录皆增及三数倍以上,景祐中收商税四百五十余万贯,庆历中一千九百七十五万余贯;景德中收酒课四百二十八万余贯,庆历中收一千七百一十万余贯;景德中收盐税课三百五十五万余贯,庆历中收七百一十五万余贯,但茶亦有增而不多尔。天下和买紬绢,本以利民,初行于河北,但资本路军衣,遂通其法以及京东、淮南、江、浙,景祐中诸路所买不及二百万匹,庆历中乃三百万匹,自尔时及今二十年,但闻比较督责,不闻有所宽减也。如此朘取,天下岂复有遗利?自古有国者,货利之入,无若是之多,其费用亦无若是之广也。昔唐自天宝之乱,肃、代之后,国力大窘,禁卫乏饷,畿甸百姓,至挼穗以供兵食,登城门以望四方贡奉之至,可谓危蹙矣。然患难既平,则兵有时而解,兵解则民力纾矣。今中外诸军,坐而衣食,无有解期,天下困敝已如此,而恬然不图营救。宝元、康定中,夏寇阻命,西师在野,既聚军马,即须入中粮草,在京支还交钞银钱物帛,一岁约支一千万贯以上,三司无以计置,即须内帑供给。庆历二年、三年,连年支拨内库银紬绢,只此两次六百万匹两,三司以补不足,寻即支尽。西事已定,二纪于兹,中间亦不闻有所处置者。邦家不幸,大变仍臻,颁赉之余,府库虚匮,宿藏旧积,盖无余几。万一因之以饥馑,加之以寇患,臣恐智者难以善于后矣。夫苟且者,臣下及身之谋,远虑者,陛下家国之计,兹事重大,在陛下所忧,无先于此。计财之任,虽三司之职,日生烦务,常程计度,簿书期会,则在有司。至于议有系于军国之体,事有关于安危之机,其根本在于中书、枢密院,非有司可得而预也。今夫赋敛必降敕,支给必降宣,是祖宗规条,二府共司邦计之出入也。今欲保泰丰财,安民固本,当自中书、枢密院同心协力,修明祖宗已前旧典,先由兵籍减省,以次举其为弊之大,若宗室之制,官人之法,诸生事造端非简便者,裁而正之。至于微末细故,于国计盈虚不足为损益,属之有司可矣。提其纲则众目张,澄其源则下流清,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又曰:‘变而通之以尽利。’节卦之辞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故伤财害民之事,当为制度以节之尔。若但遵常守故,龊龊细文,避猜嫌,顾形迹,恤近议而废远图,忽人谋而徼天幸,‘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后虽噬脐,何嗟及矣!臣叨在近列,荷恩三朝,窃见时事日以迫急,不胜忧愤,辄罄狂瞽,惟陛下留神省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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