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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元年闰五月


  闰五月戊辰,宰臣韩琦迁右仆射,曾公亮迁户部尚书,枢密使富弼迁户部尚书,(案宋史弼未尝为户部尚书,此疑误。)张昪迁吏部侍郎。上御延和殿,召琦等入谢,琦等辞以方陈避,不敢入。固召之。既视事,入,复出御延和以俟。琦等遂入谢,命坐,赐茶。弼以不预定策,恳辞;昪以病在告,不入。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槩为吏部侍郎,枢密副使胡宿、吴奎为礼部侍郎。

  己巳,礼部奏乡贡进士李嘉言等伯父为道士而死,请比外继,降服大功九月,许其应举。从之。

  辛未,诏御史台、閤门,旧十日具文武细书班簿以进,自今大书为册,月上之。又诏枢密院,年一进者亦令为册。癸酉,又录班簿以进。

  是日,富弼具奏辞所迁官曰:

  臣伏为今来恩命出于殊常,面辞者三,上文字奏免者再,于今未闻报可。此盖天听高邈,愚衷未达,不避烦渎,须至更尽区区。伏惟圣明曲赐垂纳,非独臣之幸也。臣窃闻制词叙述陛下即位时,以臣方在忧服,无可称道,乃取嘉祐中臣在中书日尝议建储,以此为效,而推今日之恩。此乃当直学士执笔之际不得其词,遂巧为之说,然迂远已甚矣。嘉祐中,臣虽曾泛议建储之事,仁宗尚秘其请,其于陛下,则如在茫昧杳冥之中,未见形象,安得如韩琦等后来功效之深切著明。假如取臣前议为劳,此特丝毫之微,何足加赏。今陛下录臣先帝时微劳,曷若报皇太后今日之大恩?

  恭惟先帝无子,立陛下为嗣,中外皆知当时尽出皇太后密谕,料陛下亦自知之。又窃闻陛下初立为皇子,召居禁中,其时先帝为左右奸人所喋,不无小惑。内外之人,以至陛下旧邸诸亲,无一人敢通信问者。陛下饮食悉皆阙供,皇太后亦不敢明然主之,但晓夕惶恐,百方为计,偷送食物之类者甚多。陛下岂不省之乎?洎先帝晏驾之夕,中外惶骇,皇太后立陛下于仓卒中,天位遂定。无何,三两日后,陛下以积忧成疾,天下万务无所禀决,大臣列奏,请皇太后权同听政,此决不是皇太后本意,盖不得已从大臣之请也。陛下才康复,皇太后即日还政,退居深宫,此天下之人有识无识尽知,皇太后始终无所负于陛下也。臣自去岁六月初被召还朝,充位枢府,凡百机务,先于陛下处奏定指挥,次至帘前关白而已,并无一字可否,一依先得圣旨,如此者凡近一年。此足见皇太后尽至公之心,不以尊且亲有所凌压,而辄生异同也。臣又思皇族中,于仁宗洎皇太后,校其亲疏,与陛下同者多矣,就众多中独取陛下为嗣,今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其为恩德,可与天地比其高大。陛下如何报答,则可以称副?而反于仁宗不能谨祭祀,于皇太后不能备孝养,此皆人子常分,尚多阙失,况敢更望他有所报乎!

  陛下向者服药,天下之人自不惊怪。今陛下清明刚健,专决万务,而祭祀孝养之阙,殊无增加,皆如故,朝廷臣僚始知陛下孝心果不至,非疾恙使之然也。臣实不谕圣意何缘而若此。若为仁宗尝有小惑,则陛下终不得立矣,是所惑不能害陛下大事。若为皇太后不当垂帘,则又元因陛下服药,从大臣之请,况复今来已尽还政于陛下矣,垂帘终不能分陛下之权也。臣潜料二大节当其时皆陛下所不乐者,不能不慊于心也。然今则二事已过,尽可释然,岂宜蓄怀为恨而终不可解耶?谷风所谓“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者也。此是刺周幽王诗,陛下岂可忽虞舜之大孝,慕幽王之乱风?臣甚为陛下痛惜之。皇太后垂帘日,尝谓臣与胡宿、吴奎曰:“无夫孤孀妇人,无所告诉。”臣等共闻此语,实为伤心。窃料中书亦闻其说。又向者窃闻先帝诸公主,陛下易其所居,以安己女,此知者尤甚动心,亦未尝闻陛下略加恩煦。恭惟先帝临御天下四十二年,仁恩德泽入人骨髓,以至徧及虫鱼草木。臣事先帝亦三十余年,自布衣擢至首相,其恩德可谓至大,今日不忍见其孀后、幼女失所如此,而臣反坐享陛下迁宠,还得安乎?仁宗与皇太后于陛下有天地之恩,而尚未闻所以为报,臣于陛下不过有先时议论丝发之劳,何赏之可加?陛下忘天地之大恩,录丝发之小劳,可谓颠倒不思之甚也!大凡以仁恩道德感人者,其所感深;以爵位金帛感人者,其所感浅。深则人至死不忘,浅则人有时而移。惟愿陛下外则以仁恩道德训天下、结人心,内则以纯孝恭恪奉仁宗、事太后,则臣虽歠菽饮水,奔走陛下左右以死无悔;苟未然也,陛下虽日加爵位金帛之宠,臣终不感恩,亦万无可受之理。

  臣又念天下事粗存祖宗法制,百官行之,万方奉之,况陛下方在谅阴,未烦圣虑。其所急而宜先者,惟是仁宗一后五女,所谓孤遗,而百官万方力不能及,其休戚只系于陛下一人之手者。切在陛下照恤之,恩怜之,则天道助,人情归,子子孙孙自然享福无穷矣。夫幽则有天道,明则有人情,陛下勿谓天冥冥而无所闻,人蚩蚩而无所知,遂不顾恩义,略无畏惮也。臣谓幽明之间,天人之道,昭然甚可畏也。自古盛明之君,未尝不钦天道,顺人情,则国祚长远;昏乱之主,未尝不逆天道,背人情,则国祚短促。祸福之来,疾如影响。陛下若都不以天道人情为急,而但务从己之所为,异日别致忧患,则非所以主持宗社之计也。恭闻陛下在藩邸时屏去声色篮伎艺,惟留心经史,遂博通古今之学,诚一代之英主也,而何独于仁宗、皇太后孝心有所不至如此之甚乎!臣赋性狂愚,不识忌讳,谨此辞免恩宠,妄进瞽说,惟圣慈矜容而纳其一二,不胜大幸。奏入不报。

  弼又奏曰:“臣愿陛下奉仁宗祭祀,尽恭谨之道;事皇太后颜色,极诚实之礼。若勤勤不已,则孝德自然彰闻于外,京师翕然歌咏,传达天下,遂成风教,陛下可不劳而治。此时推恩数倍今日,臣自不辞让,君臣之际,两得其宜,岂不美欤!岂不盛欤!”奏至六七上,乃优诏答焉。

  弼复奏曰:“圣诏云:‘鸿惟仁宗皇帝,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皇太后子育朕躬,方以天下之养承颜于朝夕,矧敢曰养之至乎!’臣谓天下为人父母者,咸愿陛下践此说,行此心。盖家家欲其子孙化之而尽为孝子顺孙也。况近在陛下左右,日夕辅导,倾耳凝听,有甚于天下之人心也!但闻陛下于仁宗祭祀、皇太后孝养略有加于前,则臣唱一为十,传达于士大夫,使展转宣布于天下,以慰天下为人父母者之心,且以广吾君至孝之德于外,遂成孝治之朝也。所恨近日寂无他闻,与服药时所闻者都无小异,此臣所以不得不竭尽肝胆,思有补于圣明也。又诏曰:‘今既勖朕以事亲之道,而拒君命不受,岂其言之戾耶?’此乃视草学士不尽见臣文字始末,故有相戾之语耳。臣累奏劝陛下尽事亲之道如此之切,反自违君命者,盖有上之所说云尔!岂可便谓之戾乎?又诏曰:‘朕初政而下反汗之命,何以示天下!’臣谓帝王号令,无故中辍,诚为不可。缘臣忝冠枢密,预执政八人之列,已出陛下殊常之命,然臣之来,在陛下即位服药后数月矣。今陛下推恩,策立勋臣七人者而独遗臣,在圣意诚必难处,遂并臣及之,此陛下固当然也,而臣自知于陛下无分寸劳效,辄恳辞之亦当然也。若不自愧耻,随众受之,陛下天地为量,必能恕臣之贪猥,其如朝廷士大夫以臣为何如?天下有识者闻之,又以臣为何如?臣位居百辟之上,而为人指目如此,岂不玷辱陛下命令乎!命令至此而不反者,是谓遂非,是谓不能更化也。以此乃知向之与臣迁拜,是陛下不当行而勉行之,后因臣再三辞避而罢之,是理合追还,不为反汗明矣。韩琦等七人勋烈彰灼,明如星月,中外执笔之士歌咏之不暇,况已批答断来章,除授供职,伏望圣慈促令入谢,以快群望。臣即乞速诏学士院允其所请,两皆得宜,亦所以免频聒宸听也。”弼又两奏,卒不听,乃受之。

  癸酉,诏录学士院具员、御史台班簿各一本以进。

  步军都虞候、端州防御使、知雄州赵滋卒,赠遂州观察使。

  滋在雄州六年,敌惮而恶之。使人经过,滋与饮,劝酒皆不应。异时涿州数以细故移文往来,及是罕有至者。敌常大饥,旧,米出塞不得过三斗,滋曰:“彼亦吾民。”令出米无所禁,边人德之。驭军严,战卒旧不服役,滋役使如厢兵,莫敢有言。缮治楼橹,至于簿书米盐,皆有条法。性尤廉谨,月得公使酒,不以入家。然傲愎自誉,此其短也。

  戊寅,上问执政:“唐明皇治致太平,末年何以至此?”富弼对曰:“明皇初平内乱,励精求治,委政得人,所以治安,末年任非其人,遂致祸乱。人主惟在择贤,决不可使奸人当国事故也。”吴奎曰:“明皇性豪迈,无防检。用王忠嗣统制万里,如忠嗣忠纯可矣,如安禄山桀黠,亦令统制万里,安得不兆乱乎?”上皆以为然。

  己丑,御史中丞王畴为翰林学士。召枢密直学士,吏部郎中、知瀛州唐介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上面谕介曰:“卿在先朝有直声,今出自朕选,非由左右言也。”

  先是,翰林学士冯京数请解开封府事补外,上问辅臣曰:“京曷为求去?”韩琦曰:“京领府事颇久,必以繁剧故求去尔。”又问:“京为人何如?”琦曰:“京在开封府岁余,处事无过,求之高科中,有足嘉者。”又问:“贾黯何如人?”欧阳修曰:“黯为人刚直,但思虑或有不至尔。”琦因言:“群臣邪正,皆陛下所知,至于进退,实系天下利害,惟陛下以此为先,不可不察也。”上然之。此事据宝训附见,不审何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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