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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八年四月


  夏四月壬申朔,辅臣入至寝殿。后定议,召皇子入,告以上晏驾,使嗣立。皇子惊曰:“某不敢为!某不敢为!”因反走。辅臣共执之,或解其发,或被以御服。召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及宗室刺史以上至殿前谕旨。又召翰林学士王珪草遗制,珪惶惧不知所为,韩琦谓珪曰:“大行在位凡几年?”珪悟,乃下笔。至日昳,百官皆集,犹吉服,但解金带及所佩鱼,自垂拱殿门外哭而入,班福宁殿前。哭止,韩琦宣遗制。

  英宗即皇帝位,见百官于东楹。百官再拜,复位哭,乃出。帝欲亮阴三年,命韩琦摄冢宰,辅臣皆言不可,乃止。蔡氏直笔云:仁皇暴崩,慈圣光献皇后秘不发丧,密召英宗入禁中,降内批宣大臣。明日,却问候,晓开内东门,乃启垂拱殿后门宣上旨,令大臣由垂拱殿入。宰相韩琦而下至福宁殿下,再拜,升阶,扣帘欲进,内侍言:“皇后在此。”琦却立。后发哭曰:“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大臣发哭。后曰:“怎奈何,相公?官家无子。”琦曰:“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在东宫,何不便宣入?”后曰:“只是宗室,立了他,后莫有人争?”琦曰:“更何可拟议!”后乃曰:“皇子已在此。”方命卷帘时,英宗已即位了。琦退谓同列曰:“适来敢乱发一言耶!”于是宣班,草遗制。殿帅郝质戒殿前班兵曰:“今入殿,候见吾山呼拜时,汝辈方得山呼。”质扣殿阶白宰相:“欲上殿看官家。”琦禀后,后许之。时英宗散发被面,覆以帽子。质徐搢笏拂开发,审观之,降殿山呼拜,殿前班亦山呼拜。时朝论称有如此宰相、殿帅,天下岂不晏然。按司马氏日记,则英宗在外,翌旦召入。韩琦家传亦云遣中使扶持皇子,须臾皇子到,与日记略同。如直笔所载琦对后语,若果有之,家传必不肯遗,恐出于传闻,未可信也。又此时殿帅乃李璋,而郝质实为马军帅,直笔盖误,今并不取。邵氏闻见录亦云,仁宗大渐之夕,光献即召英宗入,翌日大臣方入,英宗即位,与蔡氏直笔同。然实录、本纪皆云辅臣至福宁殿,皇后传遗旨,命皇子即位,不云先召皇子入也。神录曹太后传独云先召皇子入,翌日乃召辅臣,更须考详。

  癸酉,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百官进官一等,服绯紫及十五年者,与改服色。优赏诸军如乾兴故事,所费无虑一千一百万贯、匹、两,在京费四百万。

  时禁卫或相告,乾兴故事,内给食物中有金。既而宫中果赐食,众视食中无有,纷纷以为言。殿前副都指挥使李璋呼其长谓曰:“尔曹平居衣食县官,主上未临政已优赏,尔何功复云云,敢諠者斩!”众乃定。职方员外郎、判吏部南曹王端言:“公卿子弟,襁褓得官,未尝莅事,而锡服与年劳者等,何以示劝。请从莅日始。”遂著为令。端,质弟也。

  命引进副使王道恭告哀契丹,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夏国。拱之仍赍赐大行遗诏及遗留物。

  三司奏乞内藏库钱百五十万贯、紬绢二百五十万疋、银五万两助山陵及赏赉。从之。

  宣庆使石全彬提举制造梓宫,以画样进,诏务为坚完,毋得过有华饰。

  武胜军节度使李璋、案此即前殿帅李璋,盖兼武胜军节度使也。镇东留后李端愿、同州观察使李玮乞随宗室别班赴临。诏璋管军,同百官入,端愿、玮从所乞。

  上初即位,与辅臣言,皆不名。及将责降医官,有欲为孙兆、单骧地者,言于上曰:“先帝初进兆等药,皆有验,不幸至此,乃天命也,非医官所能及。”上敛容曰:“闻兆等皆两府所荐,信乎?”对曰:“然。”上曰:“然则朕不敢与知,唯公等裁之。”皆皇恐。甲戌,兆编管池州,骧峡州,同时责降者十二人,独骧、兆得远地云。

  乙亥,群臣表请听政,不从。

  诏:“天下官名、地名、人姓名与御名同者,改之。改名部署曰总管。”

  命韩琦为山陵使。

  先是,辅臣奏事,帝必详问本末,然后裁决,莫不当理,中外翕然,皆称明主。是日晚,忽得疾,不知人,语言失序,复召已责降医官宋安道、甄立里、秦宗一、王士伦等入侍疾。

  丙子,尊皇后曰皇太后。

  丁丑,群臣三上表请听政。

  戊寅,诏许之,既而以疾不果。有司请改日大敛,司天监言卜近日则不利上及太后,上令避太后而已。

  己卯,大敛,上疾增剧,号呼狂走,不能成礼。韩琦亟投杖褰帘,抱持上,呼内人,属令加意拥护,又与同列入白太后。下诏,候听政日,请太后权同处分。礼院奏请:“其日皇帝同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中书、枢密院合班起居,以次奏事;或非时召学士,亦许至小殿;皇太后处分称‘吾’;群臣进名起居于内东门。”从之。韩琦投杖褰帘,拥护英宗事,据家传及王岩叟别录,国史并无此。

  庚辰,遣供备库副使夏僖等二十人,告谕诸路官吏军民以先帝升遐及上嗣位之意。

  谏官司马光等言:“窃见大行晏驾,已近旬日,其告哀契丹使者犹未进发,兼闻不曾素戒使者对答继嗣之辞,臣等窃议,深恐未便。何则?国家既与契丹约为兄弟,遭此大丧,立当讣告。彼中刺探之人,所在有之,今天下缟素,彼中岂得不知?而讣告之人尚未到彼,将谓中国有何事故,能不猜疑?自古大宗无子,则取于小宗以为后,著在礼典,岂为国患?若敌人有问,尽以实对,有何所伤?今问继嗣于使人,而使人对以不知,事体岂得稳便?陛下初为皇子之时,诏书已布告天下,彼中安得不知?今若答以虚辞,不足诈彼,而适足取其笑侮尔。国家自与契丹和亲以来,五十六年,生民乐业。今国有大故,正是邻敌窥伺之时,岂可更接之失理,自生间隙?臣等愿朝廷早决此议,令使人昼夜兼数程进发。若彼中问及继嗣,皆以实告。孔子曰:‘言忠信,虽蛮貊之邦,行矣。’此之谓也。”

  辛巳,命契丹贺乾元节使、保静军节度使耶律谷等进书奠梓宫,见上于东阶;放夏国使人见,令閤门以书币入。

  始,契丹使者至德清,廷臣有欲却之者,有欲候其至国门谕令出者,议未决。太常丞、集贤校理邵亢,请许其使者奉国书置柩前,俾得见上,以安远人。诏从其言。前此契丹使介并书,惟此年但书耶律谷等,今因之。龙图阁直学士周沆充馆伴契丹使者,初未许见,先诏取书置柩前。使者固请见,曰:“取书,非故典也。”上以方衰绖,辞焉。使者执书不肯授閤门,沆曰:“昔北朝有丧,南使至柳河而还。今朝廷重邻好,听北使至京师,达命于几筵,恩礼厚矣,奈何更以取书为嫌乎!”使者立授书,然上亦卒见谷等。朝廷未知契丹主之年,沆从容篮他语以问,使者出不意,遽对以实。既而悔之,相顾愕然曰:“今复兄事南朝矣!”案:沆先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此时已召知通进银台司、判太常寺矣。此犹称直学士官,与本传不合,未知孰是。

  壬午,辅臣入对于柔仪殿西合,皇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初议帝与太后同御东殿垂帘,辅臣合班以次奏事。及是,上方服药,权居柔仪殿东阁之西室,太后居其东室。辅臣既入西室候问圣体,因奏军国事。太后乃独御东殿,辅臣以政事复奏于帘前云。

  癸未,内出遗留物赐两府、宗室、近臣、主兵官有差。富弼、文彦博时居丧,皆遣使就赐之。赐富弼、文彦博在庚辰日,今并书之。

  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司马光言:“蒙恩赐以遗留物,如臣所得已千缗,况名位渐高,必沾赉愈厚,举朝之内,所费何翅巨万!窃以国家用度素窘,复遭大丧,累世所藏,几乎扫地。传闻外州、军官库无钱之处,或借贷民钱,以供赏给,一朝取办,逼以捶楚。当此之际,群臣何心以当厚赐!况将来山陵所须,全未有备,国信往来,又当供亿,万一更有水旱、军旅之虞,不知朝廷何以处之。若国用不足,必重敛于民,民已困穷,何以供命?饥寒所驱,必为盗贼。此乃安危之本,愿陛下深思熟虑,勿以为细事而忽之也。臣诚知乾兴之际,曾有此例,亦恐当时所赐,不至如此之多。况当时帑藏最为富实,今事力耗竭,十无一二,岂可但云旧例,不思损益?况委质为臣,共图国事,股肱耳目,譬犹一体,安则俱安,危则俱危,岂待多得金珠,然后输忠尽力?恐非所以遇士大夫之道也。今天崩地坼,率土哀摧,群臣各迁一官,不隔磨勘,恩泽已厚,诚不忍更受赐物,因公家之祸,为私室之利。伏望圣慈许令侍从之臣,各随其意进奉金帛钱物,以助山陵之费。如此则君恩下流,臣诚上达,上下相爱,洽于至和,既可以少舒民力,又不至有伤国体。”光遂与同列诣客省进奉,诏以乾兴年无此例,却之。

  光又言:“方今国家多虞,人心危惧,正是朝廷斟酌时宜,损益变通之际,岂可不究利害,但徇旧例而已?况所赐群臣之物,比旧例过多几倍,而群臣有所进献,则云旧例无之,虽圣恩务在优隆,然群臣有廉耻之心者,何面目以自安!又州县鞭挞平民,逼取钱物,以济一时之急,不知乾兴年中何尝有此例也?以此见国家虚实缓急,逐时不同,岂可专执旧文,不加裁损。今大丧之后,内外困穷,凡百在位之臣,皆当焦心克己,以救其患。若受此非常之赐,恬然有之,曾不为媿,则士众必曰:‘我辈劳苦,而所得微薄,群臣安坐,而专享厚利。’其心安得不怨?百姓亦曰:‘我辈剥肤椎髓,以供赋敛,而浩浩入群臣之家,如泥沙不惜。’其心安得不怒!近者怨,远者怒,为国计者,可以不深思远虑乎?是以臣辈区区,欲输此物,非谓可以增帑藏之富,助用度之急也,其意盖以通上下之情,慰远近之心,塞无厌之怨,解重敛之怒。伏望朝廷留心省察,知其为安危之本,非夸小廉、兢小忠也。”朝廷卒不许。光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于家。

  甲申,宰相韩琦加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进封卫国公;琦本传称进封卫国,实录称魏国,今从本传。案宋史,进封卫国公与山陵使同命,后太后还政,复拜魏国公。曾公亮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枢密使张昪、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槩并加户部侍郎;枢密副使胡宿、吴奎并加给事中。

  司马光上皇太后疏曰:

  群生无福,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继统,哀毁成疾,未能亲政,恭请殿下同决庶务。臣愚伏计殿下念宗庙社稷之重,为四海黎元之计,不得已而临之,非中心所欲也。若皇帝圣体不日康宁,殿下必推而不居,若药石未效,则殿下方且总揽万几,未暇自安。故凡举措动静,不可不谨戒留心焉。

  方今天下之势,危于累卵,小大战战,忧虑百端。若非君臣同心,内外协力,夙夜勤劳,以徇国家之急,则祸难之生,岂可胜悔哉!夫安危之本,在于任人,治乱之机,在于赏罚,二者不可不察也。若中外百官各得其人,贤能者进,不肖者退,忠直者亲,谗佞者缙,则天下何得不安?任职之臣多非其人,贤者退,不肖者进,忠直者缙,谗佞者亲,则天下何得不危?赏不因喜,罚不因怒,赏必有所劝,罚必有所惩,则天下何得不治?喜则滥赏,怒则妄罚,赏加于无功,罚加于无罪,则天下何得不乱?然则天下安危治乱不在于他,在于人主方寸之地而已矣。

  凡御下之道,恩过则骄,骄则不可不戢之以威;威过则怨,怨则不可不施之以恩。恩威之道,圣人所以制世御俗,犹天地之有阴阳,损之益之,不失中和,以生成万物者也。夫恩者,欲物之亲己也,有时而生怨。威者,欲物之畏己也,有时而生慢。小人之性,恩过则骄,骄而裁之,则怨矣。爵禄赏赐,妄加于人,则其同类皆曰:“我与彼才相若也,功相敌也,彼得之而我独不得,何哉?”是出一恩而召群怨也。故曰:“恩有时而生怨也。”威严太盛,则人无所容,刑罚烦苛,则滥及无辜,滥及无辜,则其类皆曰:“是过也,人谁无之?彼既不免,行将及我。”于是乎穷迫思乱。为其上者,乃更畏恐而求姑息,是始于严而终于慢也。故曰:“威有时而生慢也。”如是则为人上者岂不至难哉!盖善为人上者不然,恩则施于有功,而罚必加于有罪。恩虽至厚,而人不敢妬者,何也?众人之所与也。罚虽至重,而人无所怨者,何也?众人之所恶也。大行皇帝天性至仁,群臣之功或未足言而赏之已厚,罪或不可容而罚之至轻,善则善矣,而小人不识大恩者,或几乎骄慢。臣窃意殿下今兹继而为政,必纠之以严。纠之以严,诚是也,然天下之人,涵濡大行皇帝圣泽日久,一旦暴加绳检,恐骇而离心。伏愿殿下徐以义教之戒之,有不听从而尤无良者,然后加刑罚焉,则谁敢不肃?此善之善者也。

  往者大行皇帝嗣位之初,章献明肃皇太后保护圣躬,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于赵氏实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礼或尊崇太过,外亲鄙猥之人或忝污官职,左右谗谄之臣或窃弄权柄,此所以负谤于天下也。今殿下初摄大政,四方之人,莫不观听以占盛德。臣以为凡名体礼数所以自奉者,皆当深自抑损,不可尽依章献明肃皇太后故事,以成谦顺之美,副四海之望。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殿下当信之用之,与共谋天下之事。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殿下当疏之远之,不可宠以禄位,听采其言也。

  臣闻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况后妃与国同体,休戚如一。若赵氏安,则百姓皆安,况于曹氏,必世世长享富贵明矣。赵氏不安,则百姓涂地,曹氏虽欲独安,其可得乎!是故政者,正也,为政之道,莫若至公。臣愿殿下熟纵群臣之中,有贤才则举之,有功则赏之,虽贱如厮役,憎如仇绚,远在千里之外,皆不可弃遗,如此则人谁不劝矣!群臣之中,职事不修则废之,有罪则刑之,虽贵为公卿,亲若兄弟,近在耳目之前,皆不可宽假,如此则人谁不惧矣!夫为善者劝,为恶者惧,百姓称职,万民乐业,天下之安,犹倚泰山而坐平原也,尚何忧哉!然后俟皇帝圣体平安,授以治安之业,自居长乐之宫,坐享天下之养,则殿下圣善之德,冠绝前古,光映后来,虽周之文母,汉之明德,不足比也。

  乙酉,作受命宝,命欧阳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

  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人修奉山陵。

  丙戌,以国子监所印九经及正义、孟子、医书赐夏国,从所乞也。

  丁亥,以皇子、右千牛卫将军仲针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右内率府副率仲纠为和州防御使、乐安郡公,仲恪为博州防御使、大宁郡公。

  翰林学士王珪上言:“圣体已安,皇太后乞罢权同听政。”即命珪草还政书,既而不行。司马光日记:十六日丁亥,珪乞皇太后还政。实录无其事。又据珪集,有皇太后第一次还政书,注云:嘉祐八年四月十八日辰时,通进司降到御宝札子令撰,当日未时进入。十八日,己丑也,实录亦无其事。今依日记载此,更须考详。

  荧惑自七年八月庚辰夕伏,积二百四十九日,命辅臣禳于集英殿。己丑晨,见东方。

  癸巳,权三司使蔡襄奏大行山陵一用永定制度,于是右司谏王陶上言:“民力方困,山陵不当以永定为准。”其后京西转运使吴充楚建中、知济州田棐继上言,请遵先帝遗诏,山陵务从俭约,皇堂、上宫除明器之外,金玉珍宝一切屏去。建中,须城人也。礼院编纂苏洵亦贻韩琦书切谏,至引华元不臣以责之,琦为变色。乃诏礼院与少府监议,唯省乾兴中所增明器而已,其他犹一用定陵制度。卢士宗传云:士宗为少府监,典工作造方中诸物,比乾兴省费十余万缗。按实录云省乾兴所增明器而已,然则器一种自费十余万缗也,士宗传似饰说,今不取。

  右司谏、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郑獬上言:“大行山陵依乾兴制度,虽未为过多,以今校昔,盖有不同。乾兴帑藏充积,财力有余,故可以溢祖宗之旧制。今国用空乏,财赋不给,近者赏军,已见横敛,富室嗟怨,流闻京师。虽三路州郡颇能支吾,盖将累岁边备一日费之,不知何年复能充补。万一岁凶民饥,小有风尘之警,则将何策以善其后?岂可用乾兴为法也!夫俭葬之制,周公非不忠,曾子非不孝,以为襃君爱父,不在于聚财。此前世之极论,臣不复言。窃惟先帝节俭爱民,出于天性,无珠玉奇丽之好,无犬马游观之乐,服御至于澣濯,器玩极于朴陋,此天下所共知也。今山陵制度,乃取乾兴最盛之时为准,独不伤先帝节俭之德乎!臣以为宜敕有司条具名数,再议减节。”獬疏据本传附见,实录不载也。

  上自不豫以来,丧皆礼官执事,群臣奉慰,则垂帘不坐。乙未,大祥,上始亲行礼,又卷帘坐受慰,人心少安。

  丁酉,起复文彦博,固辞。表三上,乃听终丧。寻有诏给俸赐比宰相之半,彦博又辞,许之。给俸赐在七月乙卯,今并书。

  己亥,群臣上表请临朝听政,表三上,乃许之。

  立京兆郡君高氏为皇后,北作坊使遵甫之女。遵甫,继勋之子也。母曹氏,皇太后亲姊。后四岁,与上同育于禁中,仁宗常谓太后,他日必以相配,太后许诺。既长,出宫。庆历七年,归于濮邸,封京兆郡君,于是正位。案立后系庚子日事,此与己亥连书,疑误。

  戊戌,司马光上疏曰:臣愚窃惟大行皇帝春秋未甚高,以宗庙社稷之重,昭然远监,确然独断,知陛下仁孝,可守大业,擢于宗族之中,建为嗣子,授以天下,其恩德隆厚,踰于天地,固非微臣所能称述。今不幸奄弃万国,陛下哀慕泣血,以夜继昼,过于礼制,以至成疾。中外闻者,无不感泣,知大行皇帝能为天下得人,治平之期,企踵可待,群臣百姓,不胜大幸。今者圣体痊平,初临大政,四海之人,拭目而视,倾耳而听,举措云为,不可不审。易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召诰曰:“王乃初服,鸣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夫为政之要,在于用人、赏善、罚恶而已。三者之得,则远近翕然,向风从化,可以不劳而成,无为而治。三者之失,则流闻四方,莫不解体,纲纪不立,万事隳颓。治乱之原,安危之机,尽在于是。臣愿陛下难之重之,精心审虑,如射之有的,必万全取中,然后可发也。

  陛下思念先朝,欲报之德,奉事皇太后孝谨,抚诸公主慈爱,此诚仁孝之至,过人远甚。臣愿陛下虽天性得之,复加圣心,夙夜匪懈,谨终如始,以结亿兆之心,刑四方之化,则福祚流于子孙,令闻垂于无穷矣!

  古者人君嗣位,必踰年然后改元。臣愿陛下一循典礼,勿有变更于中年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一也。自汉氏以来,始从权制,以日易月。臣愿陛下虽仰遵遗诏,俯徇群情,二十七日而释服,至于宫禁之中,音乐、游燕、吉庆之事,皆俟三年然后复常,以尽送终追远之义焉。礼,为人后者为之子,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为其父母齐衰期,为所后者之亲皆如子,而为己之亲皆降一等,盖以承重于大宗,则宜降于小宗,所以专志于所奉而不敢顾私亲也。汉宣帝自以为昭帝后,终不敢加尊号于卫太子、史皇孙。光武起于布衣,亲冒矢石,以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后,亦不敢加尊号于巨鹿都尉、南顿君。此皆循大义,明至公,当时归美,后世颂圣。至于哀、安、桓、灵,或自旁亲入继大统,皆追尊其祖父,此不足为孝,而适足犯义背礼,取讥当时,见非后世。臣愿陛下深以为鉴,杜绝此议,勿复听也。凡此数者,臣伏计陛下聪明,皆素知之。然臣复区区进言者,诚恐不幸有谄谀之臣,不识大体,妄有开说,自求容媚,陛下万一误加听从,欲捐躯争之,亦无及已。是以不敢不先事而言,庶几圣德纯粹完美,不有秋毫之缺,使一夫窃议于草莱者,臣之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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