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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祐元年(3)


  五月,癸酉,元兵攻宁国县,知县赵与〈禾唐〉出战,死之。

  丁丑,环卫官刘师勇复常州,加濠州团练使,助姚訔守常,以张彦守吕城,兵威稍振,由是浙右诸城降元者复与张世杰军合。师勇,庐州人;訔,希得子也。

  己卯,赐处士何基谥文定,王柏赠承事郎;从祭酒杨文仲之请也。

  以张珏为四川制置副使。

  庚辰,元诏谕参知政事高达曰:“昔我国家出征,所获城邑,即委去之,未尝置兵戍守,以此连年征伐不息。夫争国家者,取其土地人民而已。虽得其地,而无民,其谁与居!今欲保守新附城壁,使百姓安业力农。蒙古未之知也,尔熟知其事,宜加勉旃。湖南州郡,皆汝旧部曲,未归附者何以招怀,生民何以安业,听汝为之。”

  丁亥,元召巴延赴大都,以蒙古万户阿喇罕权行中书省事。

  庚寅,五郡镇抚使吕文福降元。

  辛卯,籍潜说友、吴益、吕文焕、孟子缙、陈奕、范文虎家。

  丙申,遣使告天地、宗庙、社稷、诸陵、宫观。

  时知庆远府仇子真、淮东兵马钤辖阮克己各将兵入卫,诏与张世杰、张彦分道出击元军。台谏请命大臣监护,事下公卿杂议,久而不决。陈文龙上言:“三后协心,同底于道。北兵今日取某城,明日筑某堡,而我以文相逊,以迹相疑,譬犹拯溺救焚而为安行徐步之仪也。请诏大臣,无滋虚议。”不报。

  己亥,吴继明复蒲圻、通城、崇阳三县。以继明权知鄂州,令择险为寓治。

  是月,元廉希宪至江陵,阿尔哈雅率其属望拜尘中,荆人大惊。希宪即日禁剽夺,通商贩,兵民安堵。首录宋故宣抚、制置二司幕僚能任事者,以备采访,仍择二十馀人,随材授职。左右难之,希宪曰:“今皆国家臣子也,何用致疑!”时宋故官礼谒大府,必广致珍玩;希宪拒之,且语之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迁擢,当念圣恩,尽力报效。今所馈者,若皆己物,我取之为非义,一或系官,事同盗窃。若敛于民,不为无罪。宜戒慎之!”希宪令:“俘获之人,军士敢杀者,以故杀平民论;为军士所掳,病而弃之者,许人收养,病愈,故主不得复役;立契券卖妻子者,重其罪,仍没入其直。”先是江陵城外蓄水捍御,命决之,得良田数万亩,以为贫民之业,发沙市仓粟之不入官者二十万斛,以赈公安之机,民悦之。

  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既。昼晦如夜,星见,鸡鹜皆归。王爚言:“日食不尽仅一分,阴盛阳微,灾异未有大于此者。乞赐罢黜!”不许。

  初,成都安抚使昝万寿守嘉定、兴元,与元赛音谔德齐对垒,赛音谔德齐一以诚意待之,不为侵掠,万寿心服。未几,元召赛音谔德齐还,万寿请置酒为好,赛音谔德齐径往不疑。酒至,左右言未可饮,赛音谔德齐笑曰:“若等何见之小耶!昝将军能毒我,其能尽我朝之人乎!”万寿叹服。

  至是元主召汪良臣入朝,命之曰:“成都被兵久,须卿安集之。”良臣进攻嘉定,万寿坚守不出。良臣度有伏兵,大搜山谷,果得而杀之,进垒薄城。万寿悉军出战,大败,遂籍境内三龟、九鼎、紫云诸城降。元以万寿签四川行枢密院事,赐名顺。

  辛丑,太皇太后诏削圣福尊号,以应天戒。命侍从官以上各举才堪文武者;虽在谪籍,亦听举之。

  庚戌,诛翁应龙,籍其家。

  甲寅,留焚炎自湖南入朝,王爚、陈宜中皆请相梦炎而求去,太皇太后曰:“二相毋藉此求闲也。”乃以爚平章军国重事,一月两赴经筵,五日一朝;宜中为左丞相,梦炎为右丞相,并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爚即日就民居,以丞相府让宜中。宜中言:“一辞一受,何以解天下之讥!”因辞去。遣使遮留,乃还。

  己未,加李庭芝知枢密院事。

  辛酉,潼州安抚使、知江安州梅应春以城降元。

  丙寅,扬州都统姜才、副将张林,率步骑二万人乘夜攻元扬子桥木栅。守栅万户史弼告急于阿珠,阿珠率总管管如德等自瓜州以兵赴之,诘旦,至栅下。才军夹水为阵,阿珠麾骑兵渡水夹击,阵坚不可动,阿珠引却。才进逼之,战不利而走,阿珠麾步骑并进,遂大败。如德生擒林,才仅以身免,士卒死者万馀人。

  丁卯,朱禩孙除名,籍其家。

  秋,七月,辛未,张世杰与刘师勇、孙虎臣等,大出舟师万馀艘,次于焦山,令以十舟为方,碇江中流,非有号令,毋得发碇,示以必死。元阿珠登石公山望之,曰:“可烧而走也。”遂遣健卒善彀者千人,载以巨舰,分两翼夹射,阿珠居中,合势进战,继以火矢,篷樯俱焚,烟焰蔽江,诸军死战,欲走不能前。多赴江死。张弘范、董文炳、刘国杰复以锐卒横冲,世杰不复能军,奔圌山,阿珠、弘范追之,获白鹞子七百馀艘。师勇还常州,虎臣还真州。世杰请济师;不报。国杰,本女真人,姓乌库哩,后入中州,改姓刘氏。貌魁梧,善骑射,胆力过人,数有军功,蒙古主壮之,诏加怀远大将军,赐号巴图。国杰行二,故呼之曰:“刘二巴图。”

  甲戌,三学生及台谏、侍从,皆上疏请诛贾似道,太皇太后不许。及贾似道上表自劾,且言为夏贵、孙虎臣所误,乞保馀生,乃削似道三官,令李庭芝津遣似道归越,以终丧制,似道留扬不还。王爚言:“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成孝,请下诏切责。”似道乃还绍兴,绍兴守臣闭城不纳。王爚复言于太皇太后曰:“本朝权臣稔祸,未有如似道之烈者。搢绅草茅,不知几疏,陛下皆抑而不行,付人言于不恤,何以谢天下!”于是始诏似道婺州居住。婺人闻似道至,率众为露布逐之。

  丁丑,复诏徙似道于建宁府。

  翁应龙既诛,廖莹中、王庭除名,流之岭南,皆自杀。于是御史孙嵘叟等又以似道罚轻,请斩之以正法。方回复上疏论似道侥、讦、贪、淫、褊、骄、吝、专、忍、谬十罪。太皇太后犹不听。翁合上言:“似道总权罔上,卖国召兵,专利虐民,滔天之罪,人人能言,迫于众怒,仅谪建宁。夫建宁实朱熹讲道之阙里,虽三尺童子亦知向方,闻似道名,咸欲呕吐,况见其面乎?宜远投荒服以御魑魅。”庚寅,诏谪贾似道高州团练副使、循州安置,籍其家,遣使监押之贬所。

  会稽县尉郑虎臣以其父尝为似道所配,欲报之,欣然请行。似道时寓建宁之开元寺,侍妾尚数十人。虎臣至,悉屏去,撤轿盖,暴行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谑之,每名斥似道,窘辱备至。一日,入古寺,壁上有吴潜南行所题字,虎臣呼似道曰:“贾团练,吴丞相何以至此?”似道惭而不能对。至泉州洛阳桥,遇叶李自漳州放还,见于客邸,李赋诗赠之,似道府首谢焉。

  追复皮龙荣官。

  辛卯,陈宜中去位。

  初,张世杰之将出师也,王爚谓:“二相宜一人督师吴门,否则臣虽老无能为,若效死于封疆,亦不敢辞。”会世杰败于焦山,爚复言曰:“事无重于兵。今二相并建都督,庙算指授,臣不得而知。比者六月出师,诸将无统。臣岂不知吴门去京不远?而为此请者,盖大敌在境,非陛下自将,则大臣开督。今世杰以诸将心力不一而败,不知国家尚堪几败耶!臣既不得其职,又不得其言,乞罢平章。”太皇太后不许。

  京学士刘九皋等伏阙上书,言:“宜中擅权,党贾似道;赵溍、赵与鉴皆弃城遁,宜中乃假使过之说以报私恩;令狐概、潜说友皆以城降,乃受其苞苴而为之羽翼;文天祥率兵勤王,信谗而沮挠之;似道丧师辱国,阳请致罚而阴佑之;元兵薄国门,勤王之师,乃留之京城而不遣;宰相当出督,而畏缩犹豫,第令集议而不行;吕师夔狼子野心,而使之通好乞盟;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臣恐误国将不止一似道也。”初,宜中事多专决,不关白爚,或谓京学之论,实爚嗾之。书上,宜中径去,遣使四辈召之,不至。

  壬辰,太皇太后下刘九皋于临安狱。手诏曰:“给舍之奏,谓爚与宜中必难久处。兼爚近奏乞免平章,辞气不平,诚有如人言者。可罢爚平章军国重事,以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是岁,卒。爚清修刚劲、不阿权势。及为相,属国势危亡,乃不能协谋以济大事,士论惜之。

  昝万寿既降,两川郡县多送款,独张珏固守重庆不下。元主建东西行枢密院,会兵围之。

  巴延至上都,面陈形势,乞进兵,遂拜右丞相。巴延辞曰:“阿珠功多,臣宜居后。”乃进阿珠左丞相,仍诏巴延直趋临安,阿珠仍攻淮南,阿尔哈雅取湖南,万户宋都木达及武秀、张荣实、李恒、吕师夔等取江西。元主仍诏谕巴延曰:“宋君臣相率来附,则赵氏族属可保无虞,宗庙悉许如故。”

  癸巳,诏知庐州夏贵加枢密副使、两淮宣抚大使,与淮东制置副使、知扬州朱焕互调,召李庭芝还朝。贵不奉诏,焕仍还扬,庭芝亦不行。

  起复文天祥为兵部尚书。

  高斯得罢。乙未,以殿中侍御史陈文龙同签书枢密院事。

  丙申,以开庆兵祸,追罪史嵩之,削其谥。

  八月,己亥朔,总制毛献忠将衢州兵入卫。

  辛丑,疏决临安府罪人。

  壬寅,右正言徐直方遁。

  加复贵两淮宣抚大使,李芾为湖南镇抚大使、知潭州。

  乙巳,吴继明复平江县,旋加继明湖北招讨使。

  己酉,拘阎贵妃集庆寺、贾贵妃演福寺田还安边所。

  丁巳,加张世杰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总都督府诸兵。

  庚戌,刘师勇攻吕城,破之;戊午,加师勇和州防御使。

  赵淇除大理少卿。王应麟言:“昔内外以宝玉献贾似道,淇兄弟为甚。”己未,罢之。

  辛酉,元主归自上都。

  甲子,文天祥至临安,上疏言:“本朝惩五季之乱,削藩镇,建都邑,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浸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破,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境内为四镇,建都督统御于其中,以广西益湖南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地大力众,乃足以抗敌。约日齐奋,有进而无退,日夜以图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民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敌不难却也。”时议以为迂阔,不报。命天祥知平江府。

  元廉希宪既安辑荆南之民,叹曰:“教不可缓也!”遂大兴学校,选教官,置经籍,希宪仍亲诣讲舍以厉诸生。由是思、播田、扬二氏及西南溪峒,皆越境请降。元主闻之,曰:“先朝非用兵不可得地,今希宪能令数千百里外越境纳士,其治化可见也。”

  九月,己巳,授陈宜中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不至。

  庚午,元阿哈玛特,以军兴国用不足,请复立都转运使九,量增课程元额,鼓铸铁器,官为局卖,禁私造铜器。

  丁丑,元弛河南鬻马之禁。

  己卯,陈宜中乞任海防,不允。

  辛丑,有事于明堂,赦。先是议以上公摄行,权工部侍郎兼给事中杨文仲曰:“今祗见天地之始,虽在幼冲,比即丧次,已胜拜跪,执礼无违,所当亲飨。”从之。

  丙戌,命文天祥为都督府参赞官,总三路兵,仍知平江。

  郑虎臣监押贾似道,舟次南剑州黯淡滩,虎臣曰:“水清甚,何不死于此?”似道曰:“太皇许我不死。”至漳州木绵庵,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遂拘其子与妾于别馆,即厕上,拉其胸杀之。后陈宜中至福州,捕虎臣,毙于狱。

  元兵入泰州,孙虎臣自杀,旋赠太尉。

  甲午,扬州都统姜才率步骑万五千人攻元湾头堡,为阿珠所败,乙未,元兵攻吕城,张彦被执,降于元。吕城既失,常州势益孤。

  丙申,元以伊实特穆尔为御史大夫,括江南诸郡书版及临安秘书省《乾坤宝典》等书。

  元兵攻常州,久不下,昭文馆大学士姚枢言于元主曰:“陛下降不杀人之诏,巴延济江,兵不逾时,西起蜀川,东薄海隅,降城三十,户逾百万,自古平南未有如此之神捷者。今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军官不思国之大计,不体陛下之深仁,劫财剽杀所致。扬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战,我虽克胜,所伤亦多。宋之不能为国审矣,而临安未肯轻下。好生恶死,人之常情,惟惧我招徕止杀之信不坚耳。宜申止杀之诏,使赏罚必立,恩信必行,圣虑不劳,军力不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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