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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三十二年(3)


  闰二月,辛未,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宁武军承宣使、江州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戚方,添差两浙东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绍兴府驻劄。

  金人以熙、兰之兵围河州,弥望蔽野,兵械甚设。宋军之未得河州也,守将温特棱遣食粮军驰书于临洮、德顺以求援,为其吏曹刘浩等十八人谋匿之不行,已而浩等悉来归。乃金兵再至,呼于城下曰:“惟以刘浩等缒城而出,乃释围。”浩等射其呼者使去。会义军运炮击敌众,杀其部长一人,敌乃小却,然亦未退。

  壬申,钦宗虞主还几筵殿,上亲行安神礼。于是自七虞至九虞,皆亲行之。

  金人破河州。

  初,河州既受围,金将温特棱扬言曰:“河州能为南人死守,甚壮。今我留此,万一汉军乘虚入熙,则熙又为人有也,不如引兵归援熙耳。”乃率兵去。城上士卒闻之,交口相贺,守城者驰甲坐。是夜,人人团卧城陬,敌以铁骑捣城,斯须城坏,州民尚有未知敌至者。翌日,癸酉,敌驱父老、婴孺数万屠之,迁壮者数千隶军。

  先是宣抚司命惠逢、李进等会蕃、汉兵援河州,逢以兵役单寡,不能支敌,乞师者再。顷之,宣抚司遣将领郭师伟,将骑七百为逢声援,师伟未至,河州已破。逢屯通会,进屯临洮。逢遣人谓曰:“金今再至,是无河州决也。吾曹罪在不测,不如并力以往,犹获免也。”进曰:“敌兵愈前近万人,我以危兵缀之,必取辱。”逢信之,因休士卒。进即星夜趋河州。后二日,逢闻之,掩面泣下曰:“李进误我!”进至河州,城已为敌焚荡,馀城趾而已。敌屠城时,吏曹刘浩与其徒八人遁走得免,十人被戮,宣抚使吴璘皆命浩辈以官。

  丙子,帝亲行卒哭之祭于几筵殿。戊寅,帝送钦宗虞主于和宁门外,奉辞,遂祔神主于太庙第十一室。己卯,百官纯吉服。

  癸未,正待大夫、宣州观察使、兴元府驻劄御前右军统制杨从仪,率诸将攻大散关,拔之。

  关之未下也,左从政郎、都统司干办公事朱绂,以书遗总领财赋王之望,言:“诸军斗志不锐,战心不壮。且曰:‘使我力战,就果立微劳,其如赏格当在何处?伺候核实,保明申报,宣司、总司指挥,往返数旬,岂能济急!’大率目今事势,与前事异,不立重赏,何以责人于死事?乞详酌措置,略于川蜀科敷军需之费十分之一,多与准备赏给钱物近一二百万,自总所移文诸帅,多出晓示,号令诸军,各使立功以就见赏。如散关一处,使当初有银绢一二万匹两,钱引一二十万道,桩在凤州,宣抚吴公、节使姚公明告诸军,遣二三统制官各以其所部全军一出,谕之曰:‘当进而退,则坐以军律,进而胜捷,能破关险,则有重赏。’如是而军不用命,敌不破灭,无有也。”

  之望怒,答书言:“用兵百三十日,糗粮、草料、银绢、钱引,所在委织,累次喝犒,并朝廷支赐,文字才到本所,立便给散,略无留阻。散关前攻不下,闻自有说,不知是险固不能取也,抑是有可取之理,而无银绢钱引之故,士卒不用命也?若可取而士不用命,岂计使之故!则必有任其咎者。况闻攻关之日,死伤不少,则非士卒之不用命矣。自来兵家行军,若逗挠无功,多是以粮道不继,嫁祸于有司以自解,亦未闻以堆垛赏给为词者也。国家息兵二十年,将士不战,竭西川之资以奉之。一旦临敌,更须堆垛银绢而后可用,则军政可知矣。且如向来和尚原、刘家圈、杀金坪诸军大捷,近日吴宣抚取方山原、秦州等处,王四厢取商、虢等州,吴四厢取唐、邓州,亦不闻先垛银绢始能破敌也。朝廷赏格甚明,本所初无慳吝。如秦州治平之功,得宣司关状,即时行下。鱼关支散,何尝稍令阙误!兼关金帛钱物,充满府藏,宣抚不住关拔,岂是无有桩办耶!李晟屯东渭桥,无积赀输粮,以忠义感人,卒灭大盗。足下以书生为人幕府,不能以此事规赞主帅,而反咎主人以不敛于民,岂不异哉!九月以后,兴元一军,已支拨过钱引二十八万道,银绢二千匹两,而糗粮、草料与犒设犒赏不与焉,亦不为不应付矣。若皆及将士,岂不可以立功!有功未赏,赏而未得者何人也?朝廷分司庀职,各有所主,而于财贿出纳为尤严。经由、检察,互相关防,所有屡降指挥,凡有支费,宣司审实,总所量度,此古今通义而圣朝之明制也。来书谓攻散关时,若得银绢、钱引桩在凤州,而敌不破灭无有也。桩在凤州与在鱼关何异?方宣抚以攻守之策会问节使时,亦不闻以此为言。今散关、凤翔未破,足下可与军中议取散关要银绢、钱引若干,取凤翔要若干,可以必克;本所当一切抱认,足下可结罪保明具申,当以闻于朝。如克敌而赏不行,仆之责也;若本所抱认而不能克,足下当如何?”绂不能对。

  至是从仪督同统制田升等夜引兵攻拔之,遂分兵据和尚原。金人走宝鸡。

  丙戌,赐张浚钱十九万缗,为沿江诸军造舟费。

  帝既还临安,有劝浚求去者。浚念身为旧臣,一时人心以己之去就为安危,乃不敢言,治府事,细大必亲焉。

  戊子,帝始纯吉服,御正殿。

  右谏议大夫梁仲敏,论“参知政事杨椿,辅政期年,专务谄谀以取悦同列,议政则拱手唯唯,既归私第则酣饮度日,以备员得禄为得计,朝廷何赖焉!”殿中侍御史吴芾言:“椿自为侍从,已无可称。其在翰苑,所为词命,类皆剽窃前人,缀缉以进。冒登政府,一言无所关纳,一事无所建明,但为乡人图差遣,为知旧干荐举而已。故都人目为‘收敕参政’。去冬警报初闻,有数从官谒椿,勉以规画,又以危言动之,椿竟不动,但指耳以对,盖椿素有聩疾也。亲厚有风之使去者,椿曰:‘吾忝参政,宰相诺吾亦诺,宰相拜吾亦拜,重听何伤?’其贪禄无耻,至于如此。”左正言刘度,亦论‘椿贪懦无耻,顷为湖北宪,率以三百千而售一举状。自为侍从,登政府,惟听兵部亲事官及亲随之吏货赂请求。望赐罢免以肃中外。”

  辛卯,参知政事杨椿充资政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椿为台谏所击,四上疏乞免,乃有是命。

  湖北、京西制置使吴拱言西北来归之人甚众,望权令踏逐寺观安泊,分给官田,贷之牛、种,权免租税,从之。

  癸巳,敷文阁待制、枢密都承旨徐喆充馆伴大金国信使,武功大夫、吉州刺史、权知閤门事孟思恭副之。

  先是北使高忠建等将入境,责臣礼及新复诸郡县。接伴使洪迈移书曰:“自古以来,邻邦往来,并用敌礼。向者本朝皇帝,上为先帝,下为生灵,勉抑尊称以就和好,而彼国无故背盟,自取残灭。窃闻大金新皇帝有仁厚爱民之心,本朝亟谕将帅,止令收复外,不许追袭,乃蒙责问,首遣信使,举国欣幸。但一切之礼,难以复仍旧贯,当至临淮上谒,更俊顾惠,曲折面闻。”

  近例,迓使相见于淮水中流,及是见于虹县之北虞姬庙,始抗礼。比赐燕,以钦宗丧制未终,不用乐。

  乙未,右朝请郎、知盱眙军周淙,言富察徒穆之仆从,走马自燕来报契丹侵扰金国,帝谓大臣曰:“上天悔祸,与国相攻。今先遣使请和,则其国中可卜。傥旧疆复还,得奉祖宗陵寝,诚国家之福。”陈康伯曰:“顷年金后有云:‘只见汉和蕃,不见蕃和汉。’今乃金先请和也。”

  是日,金兵部侍郎温都察珠图喇,及斡罕战于胜州,败绩。

  是月,兴元都统制姚仲,统忠义统领段彦引兵攻平安关寨,克之。进至原州,金人坚守不下。彦以兵围其城,鼓励将士乘势毕登,遂拔之,杀其知州完颜萨里,获同知、镇国将军赫舍哩鄂噜古等,并其孥来献。乃以彦知原州。彦又遣将官陈玘克西壕、柳泉、绥宁、靖安四寨。

  三月,丁酉朔,新除资政殿学士杨椿,降充端明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四川宣抚使吴璘自秦州引兵至德顺军。

  先是兴元都统制姚仲攻德顺,逾四旬不能下,乃以武当军承宣使、知夔州李师颜代之,与中军统制吴挺皆节制军马。会金都统图克坦喀齐喀、副都统张中彦自凤翔济师,又遣其左都监自熙、河以兵由张义堡驻摧沙,合泾原之师来援。挺与金人遇于瓦亭,统制官、秀州刺史吴胜、閤门宣赞舍人朱勇等以所部逆战。统领官王宏谓人曰:“吾赤手归朝,骤官将领,不以死力战,非夫也!”即突出,部其徒奋击,飞矢如虫胃毛,宏不动,敌败去。然诸军犹畏敌军盛,复相持不敢进,璘恐士有怠志,遂自将以往,至是抵城下。

  乙巳,少保、奉国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领兴州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职事、充利州西路安抚使、判兴州、充陕西、河东路招讨使吴璘为少傅,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保宁军承宣使、金、房、开、达州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金州兼金、开、达州安抚使王彦为保平军节度使,隶商、虢之功也。

  丁未,左司员外郎兼国史院编修官洪迈、文州刺史、知閤门事张抡接伴北使还,入见。迈等言:“伏见已降指挥,罢北使沿路游观、烧香。窃谓朝廷方接纳邻好,所争者大,非一事而止也。今赐予宴犒,一切如旧,则游观小节,似可从略。若以钦宗皇帝服制为辞,则向者显仁皇后吊祭使来,天竺、浙江之行,犹且不废。或彼有请,拒之无名。望令有司依例施行。”诏:“使人欲往浙江观潮,令馆伴谕以近日水势湍猛,损坏江亭石岸,难为观看;其天竺并沿路游观烧香,且依近例;或无所请,即依已降指挥施行。”遂以迈守起居舍人,兼职如故。

  是日,金国报登位使高忠建等入国门。始,忠建责臣礼及新复诸郡,迈以闻,且曰:“土疆实利,不可与;礼际虚名,不足惜也。”礼部侍郎黄中闻之,亟奏曰:“名定实随,百世不易,不可谓虚。土疆得失,一彼一此,不可谓实。”议者或有谓:“土地,实也;君臣,名也。今宜先实后名,乃我之利。”权兵部侍郎陈俊卿曰:“今力未可守,虽得河南,不免为虚名。臣谓不若先正名分,名分正,则国威张而岁币亦可损矣。”

  戊申,四川宣抚使吴璘复德顺军。

  璘初至城下,自将数十骑绕城。守陴者闻呼相公来,观望咨嗟,矢不甚发,敌气索。于是璘按行诸屯,预治夹河战地。前一日,当陈斩一将,数其罪以肃军,诸将股栗。乃先以数百骑当敌,金人一鸣鼓,锐士跃出突宋兵,遂空壁来战,宋军得先治地,无不一当十。苦战久之,日且暮,璘忽传呼某将战不力,其人即殊死斗。金兵大败,遂遁入壁。质明,璘再出兵,金人坚壁不战。会天大风雪,金人引众夜遁。璘入城,市不改肆,父老拥马迎拜,几不得行。遂遣忠义统领严忠取环州,获其守将中宪大夫郭裔。

  先是武功大夫、閤门宣赞舍人强霓与其弟武经大夫震皆陷敌,及是自环州来归。璘嘉其忠义,奏以霓知环州兼沿边安抚司公事,震统领忠义军,屯环州。

  己酉,太常少卿王普假工部侍郎、充送伴大金报登宝位国信使,武翼大夫、荣州刺史、带御器械王谦假昭庆军承宣使副之。

  壬子,金报登位使骠骑上将军、元帅府左监军高忠建,副使通议大夫、尚书礼部侍郎张景仁,见于紫宸殿。故事,北使授馆之三日即引见,至是以议礼未定,故用是日。于是北使于隔门外下马,三节人下马于皇城下,使副位于节度使之南,不设毡褥。以钦宗丧制未终,不设仗,次燕垂拱殿,不用乐。

  先是閤门定受书之礼略于京都故事,诏馆伴使徐仿等以所定示之。忠建固执,特许殿上进书。及升阶,犹执旧礼,尚书左仆射陈康伯以义折之,忠建语塞,乃请宰相受书。康伯奏曰:“臣为宰相,难以下行閤门之职。”忠建奏书,跪不肯起,廷臣相顾眙愕。康伯呼喆至榻前,厉声曰:“馆伴在馆所议何事?”喆径前掣其书以进,北使气沮。

  癸丑,金人围淮宁府城。守臣武翼大夫、忠州刺史陈亨祖,登城督战,为流矢所中,死之。

  四川宣抚使吴璘自德顺军复还河池。

  金人自摧沙引兵,由开远堡攻镇戎军,环城呼噪,众矢尽发,守将秦弼来援。时兴元都统制姚仲,已遣将官王仲等领千兵戍镇戎,至是又遣副将杜季廉领兵五百屯摧沙为外御。

  丁巳,金使高忠建等入辞,置酒垂拱殿。

  忠建等既朝,留驿中凡五日,观涛、天竺之游皆罢之,至是面受报书,用敌国礼。将退,遣客省官宣谕云:“皇帝起居大金皇帝。远劳人使,持送厚币。闻皇帝登宝位,不胜欣庆。续当专遣人钦持贺礼。”忠建等捧受如仪。

  起居舍人兼国史院编修官洪迈假翰林学士,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果州团练使、知閤门事张抡假镇东军节度使副之。

  戊午,忠义军统制兼知兰州王宏,引兵拔会州,获其通事李山甫等五十四人。宣抚司因令宏统制兰、会州军马。

  金人破淮宁府,忠义副都统领戴规,部兵巷战,夺门以出,为敌所害,守将陈亨祖之母及其家五十馀人皆死。后赠亨祖荣州观察使,赠规三官,禄其家三人。又为亨祖立祠于光州,名闵忠。

  金之渝盟也,淮、襄诸军复得海、泗、唐、邓、陈、蔡、许、汝、亳、寿等十州,自是但馀四州而已。

  己未,帝始御经筵。自去秋以用兵权罢讲读,至是复之。

  金人引兵与西蕃官杏果同围原州,守将段义彦,率忠义统领巩铨领兵,并州之官吏、军民登城以守。金依城建寨,昼夜攻击。原州城虽高,而忠义兵皆无甲,乃遣使诣镇戎军秦弼求援,弼无兵可遣,不得已分第三将赵铨及总押官荀俊所领兵之半以应之。果本泾原部落子,奔降于金,深知利害险扼之处,金遂将之。

  川陕宣谕使虞允文至西县之东,总领四川财赋王之望自利州往会之。允文之出使也,与京西制置使吴拱、荆南都统制李道会于襄阳,至是又与四川宣抚使吴璘会于河池,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令董庠守淮东,郭振守淮西,赵撙次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与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饷道便,两河可传檄而定。遂驿疏以闻。

  先是之望数以军兴费广为言,朝廷令劝谕民户献纳,之望因亲至梁、洋,谕豪民使输财。

  癸亥,夏人二千馀骑至菜园川俘掠,又二百馀骑寇马家巉。

  丙寅,四川宣抚使吴璘令右军统制卢仕闵尽以秦凤路并山外忠义人及镇戎军四将军马留隶守臣秦弼。先是弼言镇戎兵备单弱,敌势其盛,乞遣援兵故也。

  是月,明州言高丽国纲首徐德荣至本州,言本国欲遣贺使,诏守臣韩仲通从其请。殿中侍御史吴芾言:“高丽与金人接壤,为其所役。绍兴丙寅,尝使金稚圭入贡,已至明州,朝廷惧其为间,亟遣之回。方今两国交兵,德荣之情可疑,使其果来,惧有意外之虞。万一不至,即取笑外国。”乃止之。

  是春,淮水暴涨,中有如白雾,其阔可里许,其长亘淮南、北。又有赤气浮于水面,高仅尺,长百步,自高邮军至兴化县,若血凝而成者。

  癸酉,殿中侍御史吴芾言:“向来岁遣聘使,多以有用之财博易无用之物。大率先行货略,厚结北使,方得与北商为市。潜形遁迹,尝虞彰露,间遭捃摭,复以贿免,不惟有累陛下清俭之德,亦启敌人轻侮之心,今再通和好,尚虑将命之臣或仍前例,有伤国体,为害非细。”诏使副严切觉察,如使副博易,回日令台谏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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