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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一年(1)


  绍兴十一年金皇统元年

  春,正月,壬寅,右文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赵开卒,年七十六。

  自金人侵陕、蜀,开职馈饷者十年,军用得以毋乏,一时赖之。开既黜,主计之臣率三四易,于开条画,毫发无敢变更者,人伟其能。然议者咎开竭泽而渔,使后来者无所施其智巧。凡茶、盐、榷酤、激赏、零畸绢布之征,遂为西蜀常赋,故虽累经减放,而害终不去焉。

  癸卯,凤翔府同统制军马杨从仪,败金人于渭南。

  庚戌,淮西宣抚使张俊入见。帝问曾读《郭子仪传》否,俊对以未晓。帝谕云:“子仪方时多虞,虽总重兵处外,而心尊朝廷,或有诏至,即日就道,无纤介顾望,故身享厚福,子孙庆流无穷。今卿所管兵,乃朝廷兵也,若知尊朝廷如子仪,则非特一身飨福,子孙昌盛亦如之。若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非特子孙不飨福,身亦有不测之祸,卿宜戒之。”

  先是金都元帅宗弼自顺昌战败而归,遂保汴京,留屯宋、亳,出入许、郑之间,复签两河军与蕃部凡十馀万,欲谋再举。上亦逆知敌情必不一挫便已,乃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俊自建康来朝,故有是谕。

  是日,金群臣上金主尊号曰崇天体道钦明文武圣德皇帝。金主初服衮冕。命太师宗干辇舆上殿,制诏不名。

  辛亥,帝谕大臣曰:“李左车言:‘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敌若侵淮,其势粮必在后。但戒诸将持重以待之,至粮尽欲归,因其怠击之,则无不胜矣。”

  癸丑,金主谢太庙,大赦,改元皇统。

  乙卯,金人攻寿春府,守将孙晖、枢密院编制雷仲合兵拒之。

  己未,淮北宣抚判官刘锜,自太平州渡江以援淮西。锜有兵二万,马数百,朝廷闻报,亟令张俊还建康拒敌。时孙晖、雷仲皆弃城而出,金人破寿春,杀守兵千馀人,系桥淮岸以济其众。

  金初定命妇封号。

  西夏请置榷场,金主许之。

  乙丑,刘锜至庐州,驻兵城外。时枢密直学士、知庐州陈规病卒,城中无守臣,备御之具皆阙,官吏军民散出逃遁,惟有宣抚司统制官关师古兵二千馀人。锜巡其城一匝,曰:“城不足守也。”乃冒雨与师古率众而南。

  丙寅,金以大军入庐州,遣轻骑追刘锜,及于西山口。锜自以精兵为殿,西向列陈以待。追骑望见锜旌旗,逡巡不敢逼,日暮,各解去。

  丁卯,刘锜结陈徐行,号令诸军,占择地利,共趋东关,依水据山,以遏金人之冲。自金人渡淮,淮南之人皆避过江南,为迁徙之计,惟视锜兵以为安危。锜既得东关之险,稍休士卒,兵力复振。金人据庐州,虽时遣兵入无为军、和州境内剽掠,不敢举兵逼江,惧锜之乘其后也。江南由是少安。

  戊辰,金人破商州。

  先是右逼元帅完颜杲遣珠赫贝勒以数千骑入侵,守臣邵隆知不可守,乃焚仓库,毁庐舍而遁。金人入城,据之。

  己巳,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以殿前司兵马三万人发行在。

  金封平章政事完颜昂为漆水郡王。

  二月,癸酉,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渡江屯和州。

  初,金都元帅宗弼既入合肥,谍者报金人已入含山县,渐入历阳。时张俊诸军已趣装,犹未发,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见俊,请速出军,俊犹迟之,曰:“更俊探报。”梦得曰:“敌已过含山县,万一和州为金人所得,长江不可保矣。”俊遂令诸军进发,谕诸统制曰:“先得和州者胜。”德曰:“德当身先士卒,为诸军前锋。”俊壮之,将士皆鼓舞,讙噪而行。有报已失和州者,德乃率所部兵渡采石,约俊明日入城会食。至中流,闻敌势甚众,莫敢前,德驱之进棹,首先登舟。俊宿于江中,德率众径至城下,敌退屯昭关。

  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知商州邵隆复入商州。

  初,隆既遁去,乃屯兵山岭间,道出州西芍药口,谓避地者曰:“汝皆王民,毋忘本朝。”众感泣,携老幼来归。隆遣其子继春出商州之北以张其势,而移军洪门。金人以精骑来攻,隆设三伏以待,鏖战两时许,大破之,擒其将。隆始持十日粮,过期,食不继,士卒脔腐尸,啮草木食之,疲困日甚。及战,隆亲鼓之,呼声动山谷,无不一当百,遂大捷。继春亦破之于洛南县,金人乃去。隆以功迁右武大夫、荣州防御使。

  丙子,帝谓大臣曰:“中外议论纷然,以敌逼江为忧,殊不知今日之势,与建炎不同。建炎之间,我军皆退保江南,杜充书生,遣偏将轻与敌战,得乘间猖獗。今韩世忠屯淮东,刘锜屯淮西,岳飞屯上流,张俊方自建康进兵前渡,敌窥江,则我兵皆乘其后。今虚镇江一路,以檄呼敌渡江,亦不敢来。”其后卒如帝所料。

  故朝散大夫鲜于侁,追复集贤殿修撰。

  淮东宣抚司都统制王德,遇金镇国大将军韩常于含山县东,击败之。

  戊寅,金主诏:“诸致仕官职俱至三品者,俸禄、人力各给其半。”

  己卯,淮西宣抚司统制官关师古、李横复取巢县。

  辛巳,直秘阁、知泰州王㬇兼通泰制置使,措置水寨乡兵,控守二州。

  壬午,淮西宣抚司将官张守忠,遇金人于全椒县,败之。

  先是金人分兵侵滁州、濠州,起复武功大夫、英州刺史、知滁州赵时遁去。张俊遣左军统制赵密追金人,击之,密令守忠以五百骑出全椒,偃诱篁竹间,敌疑不动,迫暮,引去。密乃引兵出六丈河以分敌势,将断其归路。

  癸未,刘锜自东关引兵出清溪,邀击金人。张俊、杨沂中亦遣统制官王德、张子盖等会兵取含山县,复夺昭关。

  乙酉,金改封海滨王耶律延禧为豫王,昏德公赵佶为天水郡王,重昏侯赵桓为天水郡公。

  丁亥,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判官刘锜,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统制官田师中、张子盖,及金人战于柘皋镇,败之。

  前一日,锜行至柘皋,与金人遇,夹水而军。初,金人之退兵也,日行甚缓,至尉子桥,天大雨,次石梁河,河湍暴,敌断桥以自固,列营柘皋。柘皋地平,金人以为骑兵之利,且见锜步军,意甚易之。河通巢湖,阔二丈馀,锜命军士曳薪叠桥,须臾而成,遣甲军数队过桥,皆卧枪而坐。会沂中、德、师中、子盖之军俱至。翌日,敌将邢王与镇国大将军韩常等,以铁骑十馀万分为两队,夹道而陈。沂中自上流涉浅径进,官军不利,统制官辅逵中目,骑兵有稍却者。德曰:“敌右队皆劲骑,吾当先破之。”乃与师中麾兵渡桥,薄其右队。敌军动,有一帅被甲跃马,指画陈队,德引弓一发,帅应弦坠马,德乘势大呼驰击,诸军皆鼓噪。金人以拐子马两翼而进,德率众鏖战。沂中曰:“敌便习在弓矢,当有以屈其技。”乃令万兵各持长斧,堵而前,奋锐击之。金人大败,退屯紫金山,德等尾击之,捕敌百人,马驮数百,而锜以步兵甲重,不能奔驰,下令无所取。故无俘获焉。是役也,将官拱卫大夫、武胜军承宣使姚端以下,死敌者九百三人,而敌之死者甚众。锜谓德曰:“昔闻公威略如神,今果见之,请以兄礼事公。”

  己丑,我军复庐州。

  金人之侵淮也,资政殿大学士、江东安抚制置大使、知建康府叶梦得,团结沿江军民数万,分据江津,遣其子书写安抚司机宜,文字模将千人守马家渡。及是宗弼、郦琼以轻兵来攻,不得渡而还。

  丙申,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上奏称贺,诏嘉奖。

  初,建康屯重兵,岁费钱八百万缗,米八百万斛,榷货务所入不足以赡。至是禁旅与诸道之师皆至,梦得被命,兼总四路漕计以给馈饷,军用不乏,故诸将得悉力以战,由是朝廷益嘉之。

  三月,庚子朔,金人围濠州。

  初,金人自柘皋退军于紫金山,濠州守臣王进发书告急,日已再四,而通判州事张纲以边机事请赴行朝,遂泛舟而去。

  一日,赵荣以数百骑至城下,进登城望之。荣语进曰:“大金以精兵三十万旦暮临城,势不可敌,公宜开门,纵民出城为避地计。且淮岸舟船颇多,水陆从便,倾城而去,不三两日,可以获安。方今满城生灵性命在足下,宜念之。”进怒曰:“赵荣,汝不能全节于朝廷,乃为北军游说邪?”使劲弩射之。荣大怒,少退,骂进良久而去。州人闻之,以避地之谋力请于进,进不从。至是金兵自延陵浮梁渡淮,翌日,以兵数万列于东门之外,旌旗蔽野。是时进有兵千馀,又有宣抚司兵数百在城中。金人谓楼橹皆腐烂,攻之必破,乃使人至城下招降,守陴者怒骂之。

  甲辰,淮西宣抚使张俊,淮北宣抚使杨沂中,判官刘锜,会议班师。

  时俊、沂中、锜俱在庐州,俊与沂中为腹心,而与锜有隙。诸军进退多出于俊,而锜以顺昌之功骤贵,于诸将亦颇相节制。然柘皋之战,奏赏诸军,锜独不预。方金人之初退,虚实未明,三军相视,犹豫无决,但闻俊、沂中议,欲弃寿春而移庐州于巢县,复以庐州为合肥。而濠州自金人侵略,围城闭守,日夜遣人至军前求援。至是有被略人民自淮上窜归者,皆言金人渡淮去已远,而濠路亦通。翌日,俊因会饮,谓锜曰:“公步兵久战,可自此先回,径取采石归太平,吾欲与杨太尉至濠州,耀兵淮上,安抚濠梁之民,而吾军取宣化以归金陵,杨太尉渡瓜州以归临安,庶道路次舍、樵爨不相妨。”军之始行也,有诏,淮东、西漕臣胡纺、李仲孺,江东漕臣陈敏识,随军馈运,又遣两浙漕臣张汇继至,会集于军前。俊命诸漕备十日粮,诸漕以水路止于庐州,陆路无夫搬运,遂给军士钱人一千,使之附带,又令敏识拨水路纲运入滁州以接济二军。夜,二军调发,迟明,军马尽去,独俊留兵数百未行。

  乙巳,平旦,杨沂中赴张俊帐会食已,二帅俱去。行数里,谍报敌攻濠州甚急,俊茫然失色,得驰骑邀刘锜。锜遂命军中持十日粮,继二军而行。

  丙午,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舟师至昭信县,夜,世忠以骑兵遇金人于闻贤驿,败之。

  丁未,金人破濠州,武功大夫、忠州刺史、知州事王进为所执,兵马钤辖、武功郎、閤门宣赞舍人邵青巷战,死之。前一日,金兵薄城下,以云车、冲梯之属攻城,城土与屋瓦皆震,矢石如雨。进所部皆闽人,未尝经战守,或告以州之民兵,皆百战之馀,可以捍敌,进不从。翌旦,兵马钤辖邵宏缒城投拜,告以城中虚实。金益兵东南隅,乘风纵火,焚其楼橹皆尽。敌乘势登城,进奔马入郡舍,朝服坐于厅前,遂就执。金人纵兵焚掠,夷其城而去。

  戊申,张俊、杨沂中、刘锜至黄连埠,去濠州六十里而闻城破,俊乃召沂中、锜谋之。锜谓沂中曰:“两府何以处?”沂中曰:“惟有战耳。相公与太尉在后,沂中当居前,有进无退。”锜曰:“有制之兵,无能之将可御;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御也。今我军虽锐,未为有制。且军士被甲荷粮而趋,今已数日,本救援濠州,濠州即失,进无所投,人怀归心,胜气已索,又粮食将尽,散处迥野,此危道也。不若据险下寨,堑地栽木,使根本可恃,然后出兵袭人。若其引去,徐为后图,乃全师保胜之道。诸将皆曰:“善!”于是鼎足以为营,仍约逐军选募精锐,旦日入濠州。

  俊遣斥堠数辈,还,俱言濠州无金人,或谓:“金人破城之后无所藉,又畏大军之来,寻已去矣。”乃再遣骑数百往探,皆无所见。俊遣将官王某谓锜曰:“已不须太尉前进矣。”锜乃不行,惟沂中与王德领二千馀骑往,以两军所选精锐策应之。四更,起黄连埠。午时,骑兵先至濠州城西岭上,列陈未定,有金人伏甲骑万馀于城两边,须臾,烟举城上,伏骑分两翼而出。沂中谓德曰:“如何?”德知其势不可,乃曰:“德,统制官也,安敢预事!太尉为宣抚,利害当处之。”沂中皇遽以策麾其军曰:“那回!”诸军闻之,以为令其走,散乱南奔,无复纪律。其步军见骑军走,谓其已败,皆散。金人追及,步军多不得脱,杀伤甚众。

  己酉,韩世忠引兵至濠州。

  庚戌,秦桧奏:“近报韩世忠距濠三十里,张俊等亦至濠州五十里,又岳飞已离池州渡江去会师矣。”帝曰:“首祸者惟乌珠,戒诸将无务多杀,惟取乌珠可也。澶渊之役,达兰既死,真宗诏诸将按兵纵契丹,勿邀其归路,此朕家法也。朕兼爱南北之民,岂忍以多杀为意乎!”

  辛亥,韩世忠与金人战于淮岸,夜,遣游奕军统制刘宝率舟师溯流,欲劫金人于濠州。金人觉之,先遣人于下流赤龙洲伐木以扼其归。有自岸呼曰:“赤龙洲水浅可涉,金已遣人伐木,欲塞河扼舟船,请宣抚速归。我赵荣也。”诸军闻之,皆以其言为然,世忠亦命速归。而金人以铁骑追及,沿淮岸且射且行,于是矢著舟如猬毛。至赤龙洲,金人果伐木,渐运至淮岸,未及扼淮而舟师已去。金人复归黄连埠。

  杨沂中自宣化渡江归行在。

  壬子,金人自涡口渡淮北归。

  癸丑,张俊引兵渡江,归建康府。

  丁巳,刘锜自和州引兵渡江,归太平州。

  戊午,金主亲祭孔子庙,北面再拜,退,谓侍臣曰:“朕幼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自是颇读《尚书》、《论语》及《五代》、《辽史》诸书,或以夜继日。

  己未,金主宴群臣于瑶池殿。适宗弼遣使奏捷,近臣多进诗称贺。金主览之曰:“太平之世,当尚文物,自古致治,皆由是也。”

  甲子,行营右护军前部统制张彦与金人遇于山阳刘坊寨,武节大夫、秦凤路第八将张宠战死。宏以伪命补官,归朝,屡有战绩,事闻,赠右武大夫、忠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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