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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年(1)


  绍兴二年金天会十年

  春,正月,癸巳朔,帝在绍兴。是日,从官已下先发,以将还浙西也。

  甲午,诏:“自今科扬复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丙申,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副使韩世忠围建州。

  先是世忠行师至福州,守臣程迈以贼方锐,欲世忠少留以俟元夕,世忠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王师。世忠单马先浮以济,师遂济。距建宁百里许,范汝为已伐木埋竹,及布铁蒺藜,开陷马坑,以拒诸要路。世忠乃偃兵,自间道急趋凤凰山;是日旦,至城下,遂围之。越四日,辛丑,收建州。

  初,范汝为既被围,固守不下。世忠以天桥、对楼、云梯、火炮等急击之,凡六日,贼众稍怠。夜,官军梯而上,城遂破,贼众死者万馀,生擒其将张雄等五百馀人,汝为窜回源洞中自焚死。其将叶谅,以所部犯邵武军,世忠击斩之,馀众悉平。

  初,世忠疑城中人皆附贼,欲尽杀之,资政殿大学士李纲,时在福州,见世忠曰:“建州百姓多无辜。”世忠受教,及城破,世忠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面,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种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胁从者汰遣,独取其附贼者诛之,由是多所全活。及还师,父老请祀之,世忠曰:“活尔曹者,李相公也。”

  壬寅,帝御舟发绍兴,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中军统制巨师古以其军从;留右军统制官刘宝殿后,以吏部侍郎李弥大权知绍兴府,节制内外军马。时百司先渡江,扈卫者独执政与给事中、直学士院胡交修、中书舍人程俱、侍御史沈与求而已。晚,执政登御舟奏事。帝至钱清堰,乘马而行。

  湖南安抚使向子諲,自曹成军中复归蓝山县。

  初,成既入道州,会枢密院遣干办官左弼持诏书谕成,俾散遣江、淮等路民兵,独与椹出战人赴行在,听张俊节制。其徒为盗久,惮俊严明,不听。湖广宣抚使吴敏,时在桂州,以兵力微不能进。新中书舍人胡安国移书于敏,以谓:“帅臣见执而方伯不能治,此方伯之耻,不知策将安出?愿速遣前军进,由昭、贺以通舂陵,北檄荆自衡移永,东檄吴锡严兵宜章,而亲总中军急渡岭而北,上临清湘,据三湖上流之地。然后诘问曹成擅移屯所与执帅臣之罪,就檄子諲赴军前议事。若其悔罪自新,则与之招安;不然,断而讨之,胜负可决;若复延久,必生内变。矧迫东作之期,民失耕种,不待接刃,已投于沟壑矣。”敏然其言而不能用。

  先是宣抚司都统制兼参议马扩,尝驻军大名,为成所服,乃遣小校张布持敏檄谕成,成许受诏,如释子諲。扩旋去。又数日,敏祠命亦至,成遂复为乱。

  甲辰,帝次萧山县。

  丙午,帝至临安。

  壬子,侍御史沈与求迁御史中丞。

  时禁卫寡弱,兵权不在朝廷。与求言:“陛下移跸东南,将图恢复之举,先务之急,宜莫如兵。汉有南北军;唐自府兵、彍骑之法既坏,犹内有神策诸卫,外有诸镇之兵,上下相维,使无偏重之势。今图大举而兵权不在朝廷,虽有枢密院及三省兵房、尚书兵部,但奉行文书而已。愿诏大臣讲求利害而举行之,使人情不骇而兵政益修,助成经理中兴之志。”

  初,建昌军石陂寨卒丁喜、饶青等为乱,聚众数千人,而芦溪寨土兵杨招,与乡民乘之纵掠。喜寻死,其徒姚达代领其众。帝命徽猷阁待制、新知宣州刘洪道督统制官崔邦弼等往捕。至是刘洪道请济师,乃诏统制官韩世清自宣州遣兵三千。时奉议郎、知贵溪县符建中亦遣举人刘锐往说谕土兵,众皆听命。诏官其首,馀众分隶信州诸军。

  金主诏曰:“昔辽人分士庶之族,赋役皆有等差,其悉均之。”

  戊午,三衙奏定临安府左右厢巡为百有十五铺,用卒六百七十三人,三衙及本府兵各居其半。

  辛酉,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杨勍以所部四千屯吉州,恣横不法。建武军节度使、江西兵马副总管杨惟忠欲图之,乃与勍叙同姓之欢,邀会饮,伏兵诛之,遂并其兵,寻进惟忠军职一等。勍自建炎中为盗,践蹂福建、湖南诸州,及是乃败。

  二月,丁卯,尚书吏部侍郎李光试礼部尚书,吏部侍郎李弥大试户部尚书,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綦崈礼试礼部侍郎,太常寺少卿程瑀试给事中。

  庚午,资政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纲为观文殿学士、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兼知潭州。

  前五日,直秘阁、知道州向子忞奏曹成犯道、贺二州,宰相吕颐浩、秦桧,因陈:“天下大计,当用二广财力,葺荆湖两路,使通京西,接陕右,此天下右臂。如京东诸州为叛臣所据,正如国初河东,且留以蔽敌。诸路先定,它时并力图之,似为未晚。”桧请身至湖外,自当一面,效羊祜襄阳故事,帝曰:“卿等当居中运裁,不可授人以柄。”至是命纲,仍公福建等路宣抚副使韩世忠以所部统制官任仕安一军三千人授纲,由汀州之任,又命权湖东安抚使岳飞率湖东副总管马友及诸将李宏、韩京、吴锡等共击成。

  时新除舍人胡安国,避地湖东,亦以书遣桧,言:“吴敏兵寡,宜就遣世忠以为之副,俾歼殄群寇,收拾遗民。人言向子諲忠节,在今日可以扶持纲常,愿怜其无救而陷于贼,复加任用,俾收后效。”

  金赈上京路戍边之民。

  癸酉,起居舍人廖刚权尚书吏部侍郎。

  丁丑,诏閤门宣赞舍人崔增、枢密院准备将领赵延寿、单德忠、李振、徐文、武功大夫李捧、枢密院水军统制邵青所部兵,分为七将,以御前忠锐为名,内增、青仍作水军,并隶侍卫步军司,非枢密院得旨,毋得擅发,仍铸印赐之。

  己卯,秦桧因奏事言:“每见陛下屈己从谏,中外士民,莫不感悦。”帝曰:“如前日百姓揭牌题以‘供御绣服’,问之,乃十年前京师辅户用其旧牌,已令毁撤。不知者将谓旧习未除,朕所服者多缯素,岂复有绮绣也!”

  癸未,帝始御讲殿。自巡幸以来,经筵久辍,至是复之。

  乙酉,帝谕辅臣曰:“人主待臣下,当以至诚,若知其不可用,不若罢去,疑而留之,无益也。”又曰:“人主之德,莫大于仁。仁之一字,非尧、舜莫能当。”吕颐浩、秦桧曰:“圣学高明,以诚、仁二者治心,修身、正家、齐天下有馀裕矣。”

  戊子,龙图阁待制、知抚州高卫,落职,与宫观。

  卫言甘露降于州之祥符观,且为图上之。王居正论今日恐非天降祥瑞之时,言者劾卫崇饰谄谀,老不知愧,望赐罢黜,从之。

  是月,知商州董先叛,附于刘豫。

  先是閤门宣赞舍人李兴,以节制军马屯于商州,会先为陕虢安抚司统制官耿嗣宗所迫来依,兴以兄事之。未几,河南镇抚使翟兴俾先知商州,先心慊之,密有害兴意,因置酒,伏甲执兴于坐,以镇抚使之命械兴赴河南,欲于中涂杀之。行两程,宿山林庵舍中,兴见群卒熟寐,乃荷械而去。逮晓,至洛阳,农家人识之,咨嗟熟视,遂破其械,以糗粮遗兴使去,其子女诸妾皆被害。兴既脱,复得麾下旧兵千馀,往来商、虢间,先既与兴为仇,且刘豫势渐盛,先不能军,遂以商、虢二州降豫。

  初,淮西诸州多为剧盗所据,朝廷因而授之。閤门宣赞舍人、知濠州寇宏,虽受朝命,阴与伪宿州守胡斌通。李成之败也,褒信县射士许约,收其溃兵,入光州城,以收复告,即以约知光州。约与武节大夫、忠州刺史、知寿春府陈卞,皆与伪境往来,兼用绍兴、阜昌年号。光州土豪张昂,独率民兵据仙居县之石额山为寨。事闻,诏授昂忠翊郎、忠义兵民统领。至是北贾有至建康者,言中原之民苦刘豫虐政,皆望王师之来。江东安抚大使叶梦得闻之,即遣使抚谕卞、宏,二人皆听命。既而豫遣伪京西南路安抚使王彦先攻寿春,为卞所败,而宏遂与斌绝,卞寻复固始县。会豫众犯二州,卞弃城保南岸,梦得令统制官王冠、张俊等授之,豫众引去。

  三月,壬辰朔,虔化县贼李敦仁补正修武郎、閤门祗候,其徒三十八人皆授官,分隶张俊等军中。

  敦仁起书生,为盗三岁,蹂四州十县,最后为江东统制官颜子恭所破,至是始平。

  淮西招抚使李光,执江东安抚大使司都统制韩世清于宣州。

  初,光与副使王侄将忠锐、神武军合万馀,以辛卯晦抵城下,时日已幕,隔溪而营。世清将迎谒,其濠寨将曰:“不可。李尚书往淮西,而下寨甚严,非过军也,必有谋耳。”世清曰:“我何罪?”遂将亲兵千馀人来谒。是夜,光与侄共议。翼日,世清率诸将来贺月旦,守臣具食,侄先以甲士守其从者。光谓世清曰:“得旨,拣军往淮北,可批报诸军,令素队出城。”世清欲上马,马已持去。光命持黄榜入城,统领官杨明、吉荣闻之,谕其徒擐甲毋出。世清不得已批报诸军,众乃听命;择其壮者五千馀人隶神武前军,馀许自便。光又得世清所用舟九百艘,帛七十匹,遂执世清以归。其中军统领官赵琦,先以精锐二千讨贼于建昌,亦命琦赴行在。

  水贼翟进犯汉阳军,杀武功大夫、权军事赵令戣及吏民百馀人,掠舟船而去,遂以其众归于蕲黄镇抚使孔彦舟。

  乙未,江西安抚大使李回言:“湖东名贼曹成在道州,马友潭州,李宏岳州,刘忠处潭、兵之间,虽时相攻击,其实闻二宣抚之来,阴相交结,分布一路,为互援之计。马友据潭州逾半年,漕臣钱粮不得移用。今朝廷以岳飞知潭州,友安得不疑?飞亦安能引兵直赴潭州,与友共处?若使飞先往道州捕曹成,友必怀疑,阻害粮馈,则飞有腹背受敌之患。不若且置成不问,先引兵往袁州约友、宏,云讨忠,以俟二宣抚之来,庶使成不便过岭,最为长策。”

  飞之将行也,回既谕以此意,复言于朝。吕颐浩、秦桧进呈,因言:“湖广大寇,曹成为首,马友、刘忠次之。数贼相与交结,为辅车相依之势。”帝曰:“宣抚使司兵到,必能平湖南诸寇,续次令转往湖北襄、汉间以通川、陕。譬如汉高祖先遣韩信破赵,复破齐,然后擒项籍。”乃诏飞勘量贼势,如未可进,且驻袁州以俟世忠会兵。时成已进犯岭南,飞亦移兵茶陵,而朝廷未知也。

  戊戌,明州观察使、襄阳府邓随郢州镇抚使兼知襄阳府桑仲,为知郢州霍明所杀。

  初,仲屡为王彦所败,欲再攻金州,镇抚司副统制兼知邓州李横曰:“不率三军入西川,即杀敌以图报国,勿坐困于此。”仲檄明曰:“金州草寇当道,当尽剿除。”明不从,每报之曰:“不知金州草寇主名为谁?”安复镇抚使陈规闻之,亦遣人谓明曰:“朝廷以郡授汝矣,汝谨勿附仲。”仲怒,阴有杀明意。明措置郢州,渐成井邑,亦有恋郢之心。仲以二十骑疾驰入郢州,明闻,谓其党曰:“太尉来,定见害。”明度仲以骏马日驰三百里,髻必解散,预备有力者为之束发。坐定,明卑词谢曰:“择日即起兵,岂敢违令!事未须遽,莫要理发否?”仲欣诺。有力者即得其髻,即擒而杀之,囚其从者,而以反闻。

  后镇抚司参谋官赵去疾归朝,帝问仲何如人,去疾曰:“忠义人也。”帝问其说,去疾曰:“仲尝为臣言,必欲取京师以献朝廷,第乞二文资以禄其子。”帝恻然感动,授仲二子昕、维将仕郎。

  己亥,制授故南越王李乾德子阳焕静海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尉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封交趾郡王,仍赐推诚顺化功臣。自元丰后,大臣功号番除之,独安南如故。

  庚子,陕西都统司同统制军马杨政,及金战于方山原,败之。

  时陇州移治方山原,守将范综以散卒兵数千驻原上。金人所命陕西经略使萨里干,与叛将张中彦、慕容洧合兵来侵,陕西都统制吴玠命政及吴璘、雷仲救之。大战三日,焚其寨,翼日,敌引去。政,临泾人,初为弓箭手,骁勇过人,玠用为统制。宣抚处置使张浚录其功,擢知凤州。

  癸丑,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閤门宣赞舍人、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知河南府兼节制应援河东、北兵马使翟兵,为其将官杨伟所杀。

  初,伪齐刘豫将移都汴京,以兴屯伊阳山寨,惮之。豫每遣人往陕西,则假道于金人,由怀、卫、太行取蒲津济河以达,豫深苦之,尝遣迪功郎蒋颐持诏书遗兴,诱以王爵,兴戳颐而焚其书。豫计不行,乃阴遣人啖伟以厚利,伟遂杀兴,携其首奔豫。兴死年六十,其子兵马钤辖琮,收合馀兵保故寨,自是不复能军。事闻,诏赠兴保信军节度使。

  甲寅,帝策试诸路类试奏名进士于讲殿。

  帝谓辅臣曰:“朕此举,将以作成人才,为异日之用。若其言鲠亮切直,它日必端方不回之士。自崇宁以来,恶人敢言,士气不作,流弊至今,不可不革。”因手诏谕考官,直言者置之高等,凡谄佞者居下列。

  盐官进士张九成对策曰:“祸难之作,天所以开圣。愿陛下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阻。彼刘豫者,素无勋德,殊乏声称,天下徒见其背叛于君亲而委身于强敌耳,黠雏经营,有若儿戏。今日之计,当先用越王之法以骄之,使侈心肆意,无所忌惮,将见权臣争强,篡守之祸起矣。臣观滨江郡县为守令者,类无远图,阳羡、惠山之民,何其被酷之深也!率敛之名,种类闳大,秋苗之外,又有苗头;苗头未已,又行八折;八折未已,又曰大姓;大姓竭矣,又曰经实;经实均矣,又曰均敷。均敷之外,名字未易数也;流离奔窜,益以无聊。臣窃谓前世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尚;去谗节欲,远佞防奸,皆中兴之本也。今闾巷之人,甿隶之伍,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室家聚处之欢。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徒以金人之故,使陛下冬不得其温,夏不得其清,昏无所定,晨无所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在原之急,何时可救?日往月来,何时可归?望远伤怀,何时可释?每感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思扫清蛮帐以迎二圣之车。若夫小民则不然,是以搜搅小虫,驰驱骏马,道路上言,有若上诬圣德者。深察其源,盖自彼阉人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国之不祥也。今此曹名字稍有闻,此臣之所忧也。贤士大夫宴见有时,宦官女子实居前后;有时者易疏,前后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复门户之司,凡交结往来者有禁,干与政事者必诛。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旨趣,论古今之成败,将闻阉寺之言,如狐狸夜号而鸱枭昼舞也。”帝感其言,擢九成第一,以下二百五十九人及第、出身。而川、陕类省试合格进士杨希仲等一百二十人,皆即家赐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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