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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圣元年(1)


  绍圣元年辽大安十年

  春,正月,丙申,夏国遣使来贡。

  赵偁又上言:“先帝灼见河势,且鉴屡闭屡塞之患,因顺其性,使之北行,此万世策也。自有司置埽创约,横截河流,回河不成,因为分水。初决南宫,再决宗城,三决内黄,水皆西决,则地势西下,较然可知。今欲弭息河患,而逆地势,戾水性,臣未见其能就效也。臣请开阚村河口,修平乡、巨鹿埽、焦家等堤,浚澶渊故道以备涨水;如此,则五利全而河患息矣。”

  水官又请权堰梁村,缕断张包等河门,闭内黄决口,开鸡爪,疏口地,回河东流。于是诏遣中书舍人吕希纯、殿中侍御史井亮采乘传相视,且会逐司定议。偁议以为:“东流阔处无二百步,益以涨水,何可胜约!去岁尝开鸡爪十五馀丈,未几生淤,形势可见。一日东流既不容,北流又悉闭,上壅横溃之患,可胜道哉!请先导张包以存北流,修西堤以备涨水,因其顺快,水流既通,则河将自成矣。”时独东路提刑上官均与偁议合,而众相论难,累日不决。乃周视东北流,较形势,审利害,会逐司诰之,曰:“将浚鸡爪以决东河于北流,可乎?”水官曰:“不可。张包存则东流败矣。”诏使曰:“审尔,则水之趋北,势也,奈何逆之?”由是从偁议,奏请存张包而治北流。会诏中格,复罢。

  是月,辽主如春水。

  准布别部侵辽,四捷军都监特默死之。

  二月,丁未,以户部尚书李清臣为中书侍郎,以兵部尚书邓温伯为尚书右丞。清臣首倡绍述,温伯和之。时进用大臣,皆从中出,侍从、台谏,亦多不由进拟。范纯仁乃言于帝曰:“陛下亲政之初,四方拭目以观,天下治乱,实本于此。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不仁者远。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帝不纳。

  己酉,葬宣仁圣烈皇后于永厚陵。己未,祔神主于太庙。

  甲子,诏依章献明肃皇后故事,罢避高遵甫讳。

  是月,夏国进马,助太皇太后山陵;复遣使再议易地,诏不允。

  三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癸酉,以知陈州蔡卞为中书舍人。

  乙亥,尚书左仆射吕大防罢。大防位首相逾六年,当国日久,群怨皆归。及宣仁始祔庙,侍御史来之邵乞先逐大防以破大臣朋党,因疏列神宗简拔之人章惇、安焘、吕惠卿等,以备进用。大防亦自求去位,帝亟从之,诏以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后二日,改知永兴军。

  乙酉,御集英殿,试进士,策曰:“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说纷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夫可则因,否则革,惟当之为贵,圣人亦何有必焉!”李清臣之词也。

  戊子,徙封徐王颢为冀王。

  癸巳,诏赈京东、河北流民,贷以谷麦种,谕使还业,蠲今年租税。

  丁酉,赐礼部奏名进士、诸科九百七十五人及第、出身。时考官取进士答策者,多主元祐。及杨畏覆考,乃悉下之,而以主熙、丰者署前列,拔毕渐为第一。自此绍述之论大兴,国是遂变矣。

  是日,苏辙罢。先是辙上疏曰:“伏见御试策题,历诋近岁行事,有绍复熙宁、元丰之意。臣谓先帝以天纵之才,行大有为之志,其所设施,度越前古,盖有百世不可改者。在位近二十年,而终身不受尊号,裁损宗室,恩止袒免,减朝廷无穷之费;出卖坊场,顾募衙前,免民间破家之患;黜罢诸科诵数之学,训练诸将慵惰之兵;置寄禄之官,复六曹之旧;严重禄之法,禁交谒之私;行浅攻之策,以制西夏;收六色之钱,以宽杂役。凡如此类,皆先帝之睿算,有利无害。而元祐以来,上下奉行,未尝失坠也。至于其它,事有失当,何世无之!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济,此则圣人之孝也。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于是修盐铁、榷酤、均输之政,民不堪命,几至大乱;昭帝委任霍光,罢去烦苛,汉室乃定。光武、显宗,以察为明,以谶决事,上下恐惧,人怀不安;章帝即位,深鉴其失,代之以宽厚恺悌之政,后世称焉。本朝真宗,右文偃武,号称太平,而群臣因其极盛,为天书之说;章献临御,揽大臣之议,藏书梓宫,以泯其迹;及仁宗听政,绝口不言。英宗自藩邸入继,大臣创濮庙之议;及先帝嗣位,或请复举其事,寝而不答,遂以安静。夫以汉昭、章之贤与吾仁宗、神宗之圣,岂以薄于孝敬而轻事变易也哉!愿陛下反覆臣言,慎勿轻事改易。若轻变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岁不用之人,怀私忿而以先帝为辞,大事去矣。”奏入,不报。

  辙又具札子言:“圣意诚谓先帝旧政有不合改更,自当宣谕臣等,令商量措置。今自宰臣以下,未尝略闻此言,而忽因策问进士,宣露密旨。譬如家人,父兄欲有所为,子弟皆不与知,而与行路谋之,可乎?”帝固不说,李清臣、邓温伯又先媒蘖之。及面论,帝益怒,遂责辙以汉武比先帝,辙曰:“汉武,明主也。”帝曰:“卿意但谓武帝穷兵黩武,末年下哀痛之诏,岂明主乎!”帝声甚厉,辙下殿待罪,众莫敢救。范纯仁从容言曰:“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辙以比先帝,非谤也。陛下亲政之初,进退大臣当以礼,不可如呵斥奴仆。”邓温伯越次进曰:“先帝法度,为司马光、苏辙坏尽。”纯仁曰:“不然。法本无弊,弊则当改。”帝曰:“人谓秦皇、汉武。”纯仁曰:“辙所论,事与时也,非人也。”帝为之少霁。辙平日与纯仁多异,至是乃服,退,举笏谢曰:“公,佛地位人也。”归家,亟具奏,乞赐屏逐,诏以辙为端明殿学士、知汝州。中书舍人吴安诗草制,有“风节天下所闻”及“原诚终是爱君”之语,帝怒,命别撰词。辙止散官知汝州,安诗寻亦罢为起居舍人,从虞策、郭知章等言也。

  河内尹焞应举,见发策黜元祐之政,乃叹曰:“尚可以干禄乎!”不对而出。焞少师事程颐,谓颐曰:“焞不复应进士举矣。”颐曰:“子有母在。”焞归,告其母陈,母曰:“吾知汝以善养,不知汝以禄养。”颐闻之曰:“贤哉母也!”于是终身不就举。

  夏,四月,甲辰,命中书舍人蔡卞同修国史,以国子司业翟思为左司谏,左朝奉郎上官均为左正言,右朝散郎周秩、左朝散郎刘拯并为监察御史。

  召淮南转运副使张商英为右正言。商英在外久不召,积憾元祐大臣,攻之不遗馀力,上疏言:“神宗盛德大业,跨绝今古,而司马光、吕公著、刘挚、吕大防,援引朋俦,敢行讥议。凡详定局之见明,中书之勘会,户部之行遣,言官之论列,词臣之诰命,无非指擿决扬,鄙薄嗤笑,翦除陛下羽翼于内,击逐股肱于外,天下之势,岌岌殆矣!今天清日明,诛赏未正,乞下禁省检索前后章牍,付臣等看详签揭以上,陛下与大臣斟酌而可否焉。”又指吕大防、梁焘、范祖禹为奸邪,以司马光、文彦博为负国,言吕公著不当谥正献,甚者至以宣仁双吕、武。始,商英在元祐时,作《嘉禾颂》,以文彦博、吕公著比周公,又作文祭司马光,极其称美,至是乃追论其罪。又言:“愿陛下无忘元祐时,章惇无忘汝州时,安焘无忘许昌时,李清臣、曾布无忘河阳时。”其以险语激怒当世概类此。

  辽主驻春州北平淀。

  乙巳,三省言役法尚未就绪,帝曰:“止用元丰法而减去宽剩钱,百姓何有不便邪?”范纯仁曰:“四方利害不同,须因民立法,乃可久也。”帝曰:“令户部议之。”

  阿里骨遣使来献狮子。

  丙午,以旱,诏恤刑。

  庚戌,以知江宁府曾布为翰林学士。布自瀛州徙江宁,诏许入觐,遂有是命。布言先帝政事,当复施行,且乞改元以顺天意。

  以龙图阁直学士蔡京权户部尚书。

  台臣共言苏轼行吕惠卿制词,讥讪先帝:壬子,诏轼落职,如英州。

  范纯仁上疏曰:“熙宁法度,皆吕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不副先帝爱民求治之意。至垂帘时,始用言者,特行贬窜,今已八年矣。言者多当时御史,何故畏避不即纳忠,而今乃有是奏,岂非观望邪?”

  辽自准布侵边,诸属国多从之叛。边臣间有斩获,诸部亦有降者。而玛古苏猖獗太甚,辽主乃以耶律额特勒为都统,耶律图多为副都统,耶律图鲁为都监,往讨之。

  癸丑,诏改元绍圣。

  白虹贯日。

  以侍讲学士范祖禹为龙图阁直学士、知陕州。先是帝欲以祖禹代苏辙,而沮之者甚众。祖禹力求出,乃有是命。

  太子少师致仕冯京卒。帝临奠,蔡确之子渭,京婿也,于丧次阑诉父冤。甲寅,诏复确右正议大夫。

  诏王安石配享神宗庙庭。

  以吏部尚书胡宗愈为通议大夫、知定州。

  壬戌,以资政殿学士、提举洞霄宫章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惇赴召,沙县陈瓘随众道谒。惇素闻其名,独邀与同载,访当世之务,瓘曰:“请以所乘舟喻,偏重其可行乎?或左或右,其偏一也。明此,则行可矣。”惇默然。瓘复曰:“天子待公为政,敢问将何先?”惇伫思良久,曰:“司马光奸邪,所当先辨。”瓘曰:“公误矣,此犹欲平舟势而移左以置右也。果尔,将失天下之望。”惇厉色曰:“光辅母后,独掌政柄,不务纂绍先烈,肆意大改成绪,误国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而疑其迹,则不为无罪。若指为奸邪,又复改作,则误国益甚矣。”乃为惇极论熙、丰、元祐之事,以为:“元丰之政,多异熙宁,则先志固已变而行之。温公不明先志,而用母改子之说,行之太遽,所以纷纷至今。为今日计,唯当消朋党,持中道,庶可救弊。若又以熙、丰、元祐为说,无以厌服公论。”瓘辞辨忼慨,议论劲正,惇虽迕意,亦颇惊异,遂有兼收元祐之语,留瓘共饭而别。

  范纯仁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帝既亲政,言者急论垂帘时事。纯仁数称疾求罢,最后出居慈孝寺,请降诏以禁约言者,帝不从。纯仁连章求罢,许之。陛辞日,命坐,赐茶,慰劳甚渥。帝曰:“卿耆德硕望,朝廷所倚赖,今虽在外,凡时政有可裨益者,但入文字言之,无事形迹。”纯仁顿首受命。

  命曾布修《神宗正史》。

  丙寅,罢五路经律通礼科。

  丁卯,诏诸路使:“免役法依元丰八年见行条约施行。”

  邓温伯言:“旧名润甫,昨避高陈王讳,今请复旧名。”从之。

  戊辰,同修国史蔡卞上疏言:“先帝盛德大业,卓然出千古之上,而《实录》所纪,类多疑似不根,乞验索审订。重行刊定,使后世无所迷惑。”诏从之,以卞兼国史修撰。

  己巳,辽除玉田、密云流民租赋一年。

  是月,知汝州苏辙,降授左朝议大夫,徙知袁州。责词略曰:“垂帘之初,老奸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反以君父为仇,无复臣子之义。”中书舍人林希所草。老奸,盖阴斥宣仁也。希典书命,自司马光、吕大防、公著、刘挚等数十人之制,极其丑诋。一日,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尽名节矣!”

  闰月,壬申,以陆师闵等二十三人为诸路提举常平官。

  癸酉,罢十科举士法,从井亮采言也。

  翟思言:“先帝正史,将以传示万世。访闻秉笔之臣,多刊落事迹,变乱美实,以外应奸人诬诋之说。今既改命史官,须别起文,请降旨取《日历》、《时政记》与今《实录》参对。。”从之。

  甲申,以观文殿学士安焘为门下侍郎。

  以礼部侍郎孔武仲为宝文阁待制、知宣州。

  乙酉,以工部尚书李之纯为宝文阁待制、知单州,御史刘拯言其为中丞时阿附苏轼故也。

  丙戌,虞策请复置天下义仓,每苗税一石,出米五升,自来年为始,专充赈济;从之。

  贬通判杭州秦观监处州茶盐酒税,以刘拯言其影附苏轼、增损《实录》也。

  丁亥,诏神宗随龙人赵世长等迁秩赐赉有差。

  戊子,诏:“在京诸司所受传宣中批,并候朝廷覆奏以行。”

  癸巳,命知苏州吕惠卿改知江宁府。

  乙未,章惇入见,遂就职,命提举修《神宗实录》、《国史》。

  戊戌,诏改隆祐宫曰慈德宫,前殿曰慈德,中曰仁明,后曰寿昌。

  以黄履为御史中丞。元丰末,履尝为中丞,与蔡确、章惇、邢恕相交结,每确、惇有所嫌恶,则使恕道风旨于履,履即排击之,时谓之“四凶”,为刘安世所论而出。至是惊复引用,俾报复仇怨,元祐正臣,无一得免矣。

  帝之初即位也,程颢知扶沟县,以檄至河南府,留守韩宗师问:“朝事如何?”颢曰:“司马君实、吕晦叔作相矣。”又问:“果作相,当如何?”曰:“当与元丰大臣同。若先分党与,它日可忧。”宗师曰:“何忧?”曰:“元丰大臣皆嗜利者,使自变其已甚害民之法,则善矣。不然,衣冠之祸未艾也。”至是其言乃验。宗师,绛之子也。

  庚子,辽赐西北路贫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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