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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四年(1)


  治平四年辽咸雍三年

  春,正月,庚戌朔,群臣上尊号册于大庆殿,太尉奉册授閤门使,转授内常侍,由垂拱殿以进。是日,大风霾。

  辛亥,辽主如鸭子河。

  丁巳,帝崩于福宁殿。太子即位,时年二十。百官入福宁殿发哀,听遗制,见上于东楹,皆如嘉祐之仪,惟入垂拱殿后门乃哭为异。

  帝初晏驾,急召太子,未至,帝复手动,曾公亮愕然,亟告韩琦,欲且止勿召。琦拒之曰:“先帝复生,乃太上皇。”愈促之。

  帝始为皇子,被召,戒舍人曰:“谨守吾舍,上有適嗣,吾归矣。”及即位,每命近臣,必以官而不名。大臣从容以为言,帝曰:“朕虽宫中命小臣亦然。”

  戊午,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百官进官一等,优赏诸军,悉如嘉祐故事,惟百官拜赦不舞蹈。舞蹈者,嘉祐之失也。

  己未,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以宰臣韩琦为山陵使。

  御史刘庠言:“礼,居丧不饮酒食肉。仁宗之丧,百官乃诸军朝晡皆给酒肉,京师羊为之竭。请给百官素食。”礼官以为然,执政不从。

  庚申,群臣拜表请听政,不允;表三上,乃从之。

  枢密院召礼官,问诏辽母后书当何称,欲自称重侄,称彼为太母。判太常寺李东之、同判太常寺宋敏求等以为当称侄孙、叔祖母,从之。

  三司使韩绛、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奏疏曰:“祖宗平天下,收敛其金帛,纳之内藏诸库,其所以遗后世之业厚矣。自康定、庆历以来,发诸宿藏以助兴发,百年之积,惟存空簿。近奉赦书,诸军将校赏给已行支散外,至于文武百官,既迁官加职,其诸赐赉,若更循嘉祐近例,窃虑国家财力不堪供给。伏乞检会真宗上仙及仁宗即位旧事施行。此乃先朝体例,非自今日裁损。所营山陵制度,遗诏戒从省约,乞下三司及经由州县,凡系科率所及路分,当职官吏,各据确数,明立期会,务在爱惜官私物力。今日月犹赊,足以为集。至于诸色用度,非所急者,不以小啬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费为无伤而不节,深虑经远之计,以底烝民之生。方今之切务,莫先于此矣。”太子右庶子韩维言:“窃闻故事,大行皇帝当有遗留物分赐臣下。伏思承平日久,公私匮乏,又,四年之内,两遭大故,营造山陵及优赏士卒,所费不资。若用嘉祐之例,厚行赐赍,恐为损不少。若以为奉承先志,理不可罢,则望阅诸府库,取服用玩好物以充用,才足将意便可,不须过为丰侈。所有金帛诸物,可以赡兵恤民者,愿赐爱惜,以救当世之急弊。”奏入,诏遗赐令内侍省取旨,裁减山陵制度令三司奉行遗制。

  初议山陵,帝以手诏赐执政曰:“国家连遭大丧,公私困竭,宜减节冗费。”且谓执政曰:“仁宗之丧,先帝避嫌不敢裁减,今则无嫌也。”

  癸亥,内出遗留物赐宗室、近臣有差。帝谓执政曰:“仁宗御天下四十馀年,宫中富饶,故遗留特厚。先帝御天下才四年,固难比仁宗,然亦不可无也,故所赐皆减嘉祐三分之二。”

  甲子,辽主御安流殿钓鱼。

  丙寅,始御迎阳门幄殿听政,见百官。三司乞藏钱三十万缗助山陵支费,从之。

  癸酉,群臣拜表请御正殿,不许;表三上,乃许之。

  戊寅,以王陶为群牧使。

  二月,乙酉,始御紫宸殿见群臣,退,御廷和殿视事。

  龙图疾直学士韩维陈三事:“一曰从权听政,盖不得已,惟大事急务,时赐裁决,馀当简略。二曰执政皆两朝顾命大臣,宜推诚加礼,每事谘询,以尽其心。三曰百执事各有其职,惟当责任使以尽其材,若王者代有司行事,最为失体。”又曰:“天下大事,不可猝为,人君施设,自有先后,惟加意谨重。”并注释滕世子问孟子居丧之礼一篇,因推及后世变礼,以申规讽;帝嘉纳焉。

  立安国夫人向氏为皇后。

  丙戌,御垂拱殿。

  辛卯,白虹贯日。

  壬辰,手诏曰:“朕尝侍先帝左右,恭闻德音,以‘旧制士大夫之子有尚帝女者,辄皆升行,以避舅姑之尊。习行既久,义甚无谓。朕常念此,寤寐不平。岂可以富贵之故,屈人伦长幼之序乎?可诏有司革之。’朕恭承遗旨,敢不遂行!可令中书门下议,隆诏有司,以发扬先帝盛德。”于是令陈国长公主行见舅姑之礼,王师约更不升行。公主行见舅姑之礼自此始。

  三月,以枢密直学士、礼部郎中王陶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陶入对便殿,帝问以时事,陶请谨听纳,明赏罚,斥佞人,任正士,复转对以通下情,省民力以劝农桑,先俭素以风天下,限年艺以汰冗兵。

  命天章阁待制陈荐同修撰《仁宗实录》。

  降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为给事中、知黄州,主客员外郎、殿中侍殿史里行蒋之奇为太常博士、监道州酒税。

  先是监察御史刘庠劾参知政事欧阳修入临福宁殿,衰服下衣紫衣,帝寝其奏,遣使谕修,令易之。朝论以濮王追崇事疾修者众,欲击去之,其事无由。有薛良孺者,修妻之从弟也,坐举官被劾,冀会赦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良孺怨修切齿。修长子发娶盐铁副使吴充女,良孺因谤修帷薄,事连吴氏。集贤校理刘瑾,与修亦仇家,亟腾其谤。思永闻之,间以语其僚属。之奇始缘濮议合修意,修特荐为御史,方患众论指以为奸邪,求所以自解,及得此,独上殿劾修,乞肆诸市朝。帝疑其不然,之奇引思永为证,坚请必行。之奇初不与同列谋之,后数日,乃以奏稿示思永,挽思永自助。思永以帷薄之私,非外人所知;但其首建濮议,违典礼以犯众怒,不宜更在政府。帝乃以之奇、思永所奏付枢密院。修上章自辨。帝初欲诛修,以手诏密问天章阁待制孙思恭,思恭极力救解。帝悟,复取之奇、思永所奏以入,并修章付中书,令思永、之奇具传达人姓名以闻。之奇言得自思永,而思永辞以出于风闻;因极陈大臣朋党专恣,非朝廷福。修复言:“臣忝列政府,枉遭诬陷,惟赖朝廷推究虚实,使罪有所归。”章凡三上。而充亦上章乞朝廷力与辨正虚实,使门户不致枉受污辱。于是帝复批付中书,令思永等具传达人姓名并所闻因依明据。思永与瑾同乡,力为瑾讳,乃言:“臣待罪宪府,凡有所闻,合与僚属商议,故对之奇说风闻之由。然暧昧无实,尝戒之奇勿言。无所逃罪。”而之奇亦奏:“此事臣止得于思永,遂以上闻。如以臣不当用风闻言大臣事,臣甘与思永同贬。”故二人同降黜。帝手诏赐修,令起视事。它日,帝谓吴奎曰:“蒋之奇敢言,而所言暧昧,既罪其妄,欲赏其敢。”奎曰:“赏罚难并行。”乃止。

  权知贡举司马光等上言,所考试合格进士许安世以下三百五人,分四等;明经、诸科二百一十一人,分三等。诏:“进士第一、第二、第三等赐及第,第四等赐同出身。明经诸科第一、第二并赐及第,第三等赐同出身。敕下贡院放榜,安世及第二、第三人并为防御、团练推官,其馀注官守选如例。”

  丙辰,命提点开封府界公事、祠部郎中陈汝义判三司都磨勘司,以知开封县、都官员外郎罗恺代其任。恺入见,问府界事,皆不知能,帝不悦。及见汝义问之,应答详敏。翼日,谓执政曰:“恺不才,宜复用汝义,仍与馆职。”执政言汝义资序已高,复为提点则下迁,宜但令试馆职而已;帝从之。知制诰邵必言:“陛下新即位,以言语擢汝义,如汉文赏上林啬夫,恐臣下争以利口求进。乞罢之。”不从。

  昌王颢、乐安郡王頵乞解官行服,诏两制与太常礼院详定典礼。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等言:“谨按大行遗制,丧服以日易月,自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并依先朝典故。惟宗室出则惨服,居则衰麻以终制。盖一法度,所以尊天子也。皇帝承大统,奉宗庙,昌王、乐安郡王当与宗室同例,不容以私恩为异。”从之。

  丙寅,钱明逸罢翰林学士,为端明殿学士兼龙图阁学士。

  先是御史蒋之奇言:“明逸倾险憸薄,在仁宗朝,附贾昌朝、夏竦、王拱辰、张方平之党,陷杜衍、范仲淹、尹洙、石介之徒,朝廷一空,天下同疾。况文辞纰缪,政术乖疏,岂可冒居禁苑!”而同知谏院傅卞亦有言。执政召明逸,未以台谏章疏,使自引疾,因改命之。

  丁卯,三司言:“在京粳米约支五年以上,虑岁久陈腐,欲令发运司于上供年额,权住起发五十万石,于谷价贵处减和籴之数,变市金银绢,输榷货务封桩,分给三路,以备军需。”从之。

  壬申,尚书左丞、参知政事欧阳修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彭思永等既以论修贬,而知杂事御史苏寀、御史吴申言犹不已;修亦三表乞罢,故命出守。

  初,英宗以疾未视朝,太皇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事有未同,修未尝不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非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修已直前折其短。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请,前此执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诽者益多。英宗尝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既出守,遂连六表乞致仕,不从。

  癸酉,以枢密副使、礼部侍郎吴奎参知政事。帝欲用奎,宰相言:“陈升之有辅立陛下功。”帝曰:“奎辅立先帝,其功尤大。”遂越次用之。奎入谢日,进《治说》三篇。帝尝语以追尊濮王事与汉宣帝异,奎对曰:“然,宣帝于昭帝祖行,昭穆不相当,又大臣所立,岂同仁宗!此天地之恩,不可忘也。追尊事诚牵私恩。”帝言:“此为欧阳修所误。”奎对曰:“韩琦于此事亦失众心。臣数为琦所悖,天下公论,不敢于君前有所隐。”它日,奎进言:“陛下宜推诚以应天,天意无它,合人心而已。若至诚格物,物莫不以至诚应于上,自然感召和气。今民力困极,国用窘乏,直须顺成,然后可及它事也。帝王之职,所难在判别忠邪,其馀庶务,各有司存,但不使小人得害君子,君子常居要近,则自治矣。”帝因言尧时四凶犹在朝,奎对曰:“四凶虽在,不能惑尧之聪明。圣人以天下为度,何所不容!未有显过,固宜包荒,但不可使居要近耳。”

  太常礼院言:“准嘉祐诏书,定太庙近世八室之制。今大行皇帝祔庙有日,僖祖在七室之外,礼当祧迁。将来山陵毕,请以大行皇帝神王祔第八室。僖祖、文懿皇后神主,依唐故事,祧藏于西夹室,以待禘祫。自仁宗而上至顺祖,以次升迁,伏请下两制待制以上参议。”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等言:“同堂八室,庙制已定,僖祖当祧,合于典礼,请依礼院所奏。”诏恭依。

  乙亥,尚书令兼中书令襄阳郡王允良卒,赠太师。有司以允良起居无度,反易晦明,谥曰荣易。

  初,蒋之奇劾欧阳修,帝怒曰:“先帝大渐,邵亢建垂帘之议,如此大事不言,而抉人闺门之私乎!”之奇以告吴申,申即劾亢。事下中书,帝徐知其妄,中书亦寝申所奏。亢时同知贡举,及出,上殿自辨曰:“先帝不豫以来,群臣莫得进见,臣无由面陈,必有章奏。愿陛下索之禁中,若得之,臣当伏诛;不然,则谗臣者岂得不问?愿下狱考实。”帝曰:“朕不疑卿,吴申所奏,已不行矣。”

  闰月,癸未,太白昼见。

  甲申,夏主遣使来献方物谢罪,请戒饬酋长,守封疆,如去冬所赐诏旨。复以诏答之曰:“苟封奏所叙,忠信弗渝,则恩礼所加,岁时如旧。”仍赐绢及银各五百匹、两。

  己丑,以京西转运使、刑部郎中刘述兼侍御史知杂事。于是苏寀迁度支副使,中书奏以述代之。中丞王陶言:“述任非所长。”赐陶手诏赏叹,然亦竟用述。述,湖州人也。

  御史吴申言:“窃见先召十人试馆职,而陈汝义亦预,渐至冗滥。兼所试止于诗赋,非经国治民之急,欲乞兼用两制荐举,仍罢诗、赋,试策三道,问经史时务。每道问十事,以通否定高下去留。其先召试人,亦乞用新法考试。明诏两制详定以闻。”其后翰林学士承旨王珪等,言宜罢诗赋如申言,于是诏:“自今馆职试论一首、策一道。”

  辛卯,辽主驻春州北淀。

  庚子,诏:“内外文武群臣,于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各直言无隐。言若适用,当从甄擢。”

  御史中丞王陶言:“臣奉诏别举台官,缘有才行可举之人,多以资浅不应敕文。欲乞许举三任以上知县资序人为御史里行。”从之。先是陶乞复用吕大防、郭源明,执政以为意欲逼己,不悦。

  工部郎中、知制诰王安石既除丧,诏令赴阙。安石屡引疾乞分司,帝语辅臣曰:“安石历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为不恭。今召又不至,果病邪?有所要邪?”曾公亮对曰:“安石文学器业,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吴奎曰:“安石向任纠察刑狱,争刑名不当,有旨释罪,不肯入谢。意以为韩琦沮抑己,故不肯入朝。”公亮曰:“安石真辅相之才,奎所言荧惑圣听。”奎曰:“臣尝与安石同领群牧,备见其护前自用,所为迂阔;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

  癸卯,诏安石知江宁府。众谓安石必辞,龙图阁直学士韩维言:“安石知道守正,不为利动,久病不朝,今若才除大郡,即起视事,则是偃蹇君命以要自便,臣固知安石之不肯为也。若人君始初践阼,慨然想见贤者,与图天下之治,孰不愿效其忠、伸其道哉!使安石甚病而愚则已,若不至此,必翻然而来矣。议者以为安石可以渐致而不可以猝召,不知贤者可以义动而不可以计取,唯陛下断而行之。”已而诏到,安石即诣府视事,不复辞也。

  学士院言:“屯田员外郎夏倚、雄武节度推官章惇诗赋中等。”诏以倚为江南西路转运判官,惇为著作佐郎。

  甲辰,诏:“诸路帅臣及副总管或有移易,可依庆历故事,中书、枢密院参议。”

  以龙图阁直学士、知蔡州吕公著、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司马光并为翰林学士。光累奏固辞。不许。帝面谕光曰:“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尚何辞?”光曰:“臣不能为四六。”帝曰:“如两汉制诏可也。”光曰:“本朝故事不可。帝曰:“卿能举进士高等而不能为四六,何邪?”光趋出,帝遣内侍至閤门,强光受告,光拜而不受。趣光入谢,光入至庭中,犹固辞,诏以告置光怀中,光不得已乃受。它日,帝问王陶曰:“公著及光为学士,当否?”陶曰:“二人者,臣尝论荐矣。用人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丙午,以屯田员外郎刘攽、著作佐郎王存为馆阁校勘,太常丞张公裕、殿中丞李常为秘阁校勘,著作佐郎胡宗愈为集贤校理,并以召试学士院诗赋入等也。攽试入优等,故事,当除直馆;又,员外郎例不为校勘。而攽素与王陶有隙,陶及侍御史苏寀共排之。故才得馆阁校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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