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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八年(1)


  庆历八年辽重熙十七年

  春,正月。辛未,夏国主曩霄殂,伪谥曰武烈皇帝,庙号景宗,墓曰泰陵。

  曩霄凡七娶:一曰米母氏,舅女也,生一子,以貌类它人,杀之。二曰索氏。三曰都罗氏,早死。四曰咩迷氏,生子阿理,谋杀曩霄,为卧香乞所告,沉于河,杀咩迷氏。五曰雅尔氏,裕勒且从女也,颀长,有智谋,曩霄畏之,戴金起云冠,令它人不得冠。生三子,曰宁明,喜方术,从道士学辟谷,气忤而死。次宁令格,曩霄以貌类己,特爱之,以为太子。次薛埋,早死。后复纳玛伊克,皆山女,营天都山以居之。雅尔之族宣言:“吾女嫁二十年,止故居,而得玛伊克女,乃为修内!”曩霄怒。会有告裕勒且兄弟谋以宁令格娶妇之夕作乱,曩霄遂族裕勒且、刚哩、凌城逋等三家。既而雅尔氏诉“我兄弟无罪见杀”,曩霄悔恨,下令访遗口,得裕勒且妻阎于三香家,后与之私通,雅尔氏觉之,乃出之为尼,号密藏大师。六曰耶律氏。七曰玛伊克氏,初欲纳为宁令格妻,曩霄见其美,自娶之,号为新皇后。宁令格愤而杀曩霄,不死,劓其鼻而去,匿黄芦鄂特彭家,为鄂特彭所杀。曩霄遂因鼻创死,年四十六。

  密藏氏初为尼,寓于兴州之戒坛院,既娠而曩霄死。曩霄遗言,立从弟委格宁令。其大酋诺伊尚都等与密藏鄂特彭议所立。密藏,大族也,鄂特彭为之长。众欲如遗言立委格宁令。鄂特彭独弗许,曰:“委格宁令非子,且无功,安得有国!”诺伊尚都曰:“国今无主,然则何所立?不然,尔欲之乎!尔能保有夏土,则亦众所愿也。”鄂特彭曰:“予何敢哉!夏自祖考以来,父死子继,国人乃服。今密藏尼娠先王之遗腹,幸而生子,则可以嗣先王矣,谁敢不服!”众曰:“然。”遂立密藏尼为太后。曩霄死三月而生男,是为谅祚。以毛惟昌、高怀正之妻更乳之,而政在密藏氏。惟昌、怀正皆汉人,本裕勒且帐下,故亲待之。已而怀正贷银夏人,惟昌窃衣曩霄所与盘龙服,皆为鄂特彭所族。

  乙亥,明镐以贝州城峻,不可攻,谋筑距闉,度用工二万人,期三十日可与城齐。而贼亦于城上设战棚,与官军相当,名曰喜相逢。距闉将成,为贼所焚,火三日不灭。乃用军校刘遵计,即南城凿地道,而日攻其北以牵制之。

  贝州民有汪文庆、郭斌、赵宗本、汪顺者,自城上系书射镐帐,约为内应,夜,缒縆以引官军,既纳数百人,焚楼橹,贼觉,率众拒战。初,官军既登,欲专其功,断縆以绝后来者。及与贼战,兵寡不敌,与文庆等复缒而下。是夜,城几克。丙子,授文庆、斌西头供奉官,宗本、顺右侍禁。

  丁丑,以参知政事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本路体量安抚使明镐副之。镐督诸将攻贝州城,久不下。帝忧之,问辅臣策安出,彦博乞自往讨贼,故遣彦博宣抚而改镐为副。先是枢密使夏竦恶镐,恐其成功,凡镐所奏请,辄从中沮之。彦博既受命,因言军事中覆不及,愿得专行。戊寅,诏许彦博以便宜从事。彦博请用将作监主簿鞠真卿等三人掌机宜文字,许之。镐所奏辟殿中丞王起等四人,仍听随军。贝州贼谋窃出要劫辽使,明镐谍知之,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门。壬午,贼果以三百人夜出,伏发,皆就获。

  是日,江宁府火。初,南唐大建宫室府寺,其制皆仿帝京。时营兵谋乱,事觉,伏诛。既而火,知府事、集贤殿学士李宥惧有变,阖门不救,延烧几尽,唯存一便厅,乃旧玉烛殿也。寻责宥为秘书监直,令致仕。宥奏火事云:“不意祸起萧墙,变生回禄。”会新有卫士之变,朝廷恶其言,故责特重。

  乙酉,降空名告敕宣头劄子三百道,下河北宣抚使,以备赏战功。是日,文彦博至贝州城。

  丁亥,辽主如春水。

  乙未,日赤无光。

  官军攻贝州城北甚急,贼尽锐御之。而南城所穴地道潜达城中,贼初不觉也。闰月,庚子朔,文彦博夜选壮士二百,衔枚由地道入,右班殿直曹竭等导之。既出,登城,杀守陴者,垂縆引官军。贼纵火牛,官军稍却。军校杨遂以枪中牛鼻,牛还走,贼众惊溃。王则开东门遁,閤门祗候张絪缘壕与战,死之。王信捕得则,馀党保邨舍,皆焚死。则自反至败,凡六十五日。

  辛丑,文彦博遣李继和来告贝州平,赐继和锦袍、金带。彦博请斩王则于大名府,夏竦言恐所获非真盗,当覆视之,诏以槛车送则京师。

  王则之以贝州反也,深州卒庞旦,与其徒谋以元日杀军校、劫库兵应之。前一日,有告者,知州王鼎夜出,檄遣军校摄事于外邑,而阴为之备。翼日,会僚吏,置酒如常,叛党愕不敢动。鼎刺得实,徐搏首谋十八人送狱,狱具,俟转运使至审决。未至,军中凶凶,谋劫囚,鼎谓僚吏曰:“吾不以累诸君。”独命取囚桀骜者数人斩于市,众皆失色,一郡帖然。转运使至,囚未决者半,讯之,皆伏诛。

  壬寅,升翼州为安武军。

  甲辰,曲赦河北,赐平贝州将士缗钱,战殁者官为葬祭;兵所践民田,除夏秋税。改贝州为恩州。

  丁未,以秘阁校理张环为两浙转运使。环十年不磨勘迁官,朝廷奖其退静,故用之。

  戊申,以文彦博为礼部侍郎、平章事,明镐为端明殿学士,给事中,马军都虞候王信为威德军留后。自馀兵官各以功次迁转及赐缗钱有差。

  赠马遂为宫苑使。遂,开封人,以三班奉职为北京指使,闻王则叛,诣留守贾昌朝请击贼。昌朝使持榜入城招降,则盛服见之,与饮茶。遂谕以祸福,辄不答。遂将杀则而无兵仗自随,时张得一在侧,遂欲其助己,目得一,得一不动。遂奋起,投杯抵则,扼其喉,击之流血,而左右卒无助者。贼党攒刃聚噪,至断其一臂,犹詈则曰:“妖贼,恨不斩汝万段!”贼执遂,缚而支解之。则仓猝被殴伤,病数日乃起。事闻,帝叹息久之。则既诛,乃追赠遂,封其妻为旌忠县君,赐冠帔,官其子五人。后得杀遂者,使其子剖心而祭之。

  癸丑,辽主射虎于侯里吉。

  乙卯,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贾昌朝加检校太师,进封安国公,以恩州平也。翰林侍读学士杨偕言:“贼发昌朝部中,至出大臣讨之乃平。昌朝为有罪,不当赏。”弗听。

  辛酉,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等四人谋为变,杀军校,劫兵杖,登延和殿屋,入禁中,至寝殿。时皇后侍帝,夜半,闻变,帝遽欲出,后闭閤抱持,遣宫人驰召都知王守忠等以兵入卫。贼至福宁殿下,斫宫人,伤臂,声彻帝所。宦者何承用虑帝惊,绐奏宫人殴小女子,后叱之曰:“贼在殿下杀人,帝且欲出,敢妄言邪!”后知贼必纵火,乃遣宦者持水踵贼,贼果以烛焚帘,水随灭之。是夕,所遣宦者,后亲翦其发以为识,谕之曰:“贼平加赏,当以汝发为证。”故宦者争尽死力。仓猝处置,一出于后。颜秀等三人寻为宿卫兵所诛,王胜走匿宫城北楼,经日乃得,捕得即支分之,卒不知其始所谋。

  枢密使夏竦言于帝,请御史同宦官即禁中鞫其事,且言不可滋蔓,使反侧者不安。参知政事丁度曰:“宿卫有变,事关社稷,此而可忍,孰不可忍!”固请付外台穷治党与。自旦争至食时,帝卒从竦议。甲子,降内侍杨景宗、邓保吉、杨怀敏、刘永年、赵从约、王从善等五人皆外迁;独怀敏领职如故,竦庇之也。

  先是有诏释景宗等罪,御史中丞鱼周询、侍御史知杂事张昪、御史何郯等言:“殿廷所置宿卫,本为人主预备非常。今卫士所为凶悖,意不可测,兼后来获贼馀党,累传圣旨令未得杀死,而全不依禀,盖是本管臣僚惧见捕获之后,勘鞫得情,所以容众殴死,以图灭口,欲轻失职之罪。情状如此,理无可恕。太祖朝,酒坊火发,本处兵士因便作过,太祖以本坊使副田处岩等不能部辖,并处极法。今乘舆咫尺,贼乱窃发,凶恶之状,无大于此。而居职者既不能察举,当宿者又不即禽捕,未正典法,何以塞公议!伏乞重行黜降,用振威罚。”景宗等既外迁,郯等又再具奏,乞黜怀敏。帝令中书召郯等,谕以独宽假怀敏之故。郯等又言:“卫士持刃直入禁庭,欲凌犯乘舆,为大臣者宜深责有司失察之罪,如杨景宗等,并当诛戮以谢天下;若以其过非自取,止可贷其正坐,并宜流窜以戒百职。景宗等罚既甚轻,怀敏又独异众,盖两府大臣畏陛下左右之怨怒,不能坚执祖宗之法也。伏望一例责授外任,以协公论。”

  帝语辅臣以宫庭之变,美人张氏有扈跸功,夏竦即倡言宜讲求所以尊异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所为,翰林学士张方平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舍皇后而尊美人,古无是礼。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执中瞿然而罢。

  初,谏官言:“江宁,上始封之地,守臣视火不谨,府寺悉焚,宜择材臣缮治之。”命司农卿林濰代李宥,濰固辞不行,乃降濰知袁州,改命龙图阁直学士张奎知江宁府。奎既至,简材料工,一循旧制,不逾时复完。

  丙寅,磔王则于都市。

  以知洪州、直集贤院李绚为荆湖南路转运使。时五谿蛮寇湖南,择转运使,帝曰:“有馆职善饮酒者为谁?今安在?”辅臣未喻,帝曰:“是往岁城邠州者,其人才可用。”辅臣以绚对,遂除之。绚乘驿至邵州,戒诸部按兵无动,使人谕蛮以祸福。蛮悦,罢兵受约束。

  初,元昊犯延州,并边皆恐。绚通判邠州,城陴不完。绚方摄守,即发兵治城,僚吏皆谓当言上待报,绚不听。帝闻之,喜,因诏它州悉治守备。

  丁卯,诛张得一,其兄弟悉坐降官,妻子论如律。得一知贝州,视事八日而乱作。贼置得一州廨之西,日具食饮。初,贼取州印,语曰:“用讫却见还。”每见贼,必呼曰大王,先揖而坐,坐必东向,又为则草僣拟仪式。贼平,得一付御史台劾治。狱具,朝廷议贷死,中丞高若讷谓:“守臣不死自当诛,况为则屈乎?”于是坐弃市。得一,耆之子也。

  是月,臣僚上言:“皇城司在内中最为繁剧,祖宗任为耳目之司,句当官四员,多差亲信有心力人。近年员数倍多,并不选擢。乞今后只差四员,选有心力沉厚之人,更不许人指射陈乞;如违,并以违制论。”从之。

  二月,癸酉,杨怀敏落入内副都知,复为左藏库使、滑州钤辖,始从御史言也。何郯击怀敏尤力,帝谕郯曰:“古之谏臣尝有碎首者,卿能行此否?”对曰:“古者帝不从谏,故臣有碎首。今陛下从谏如流,何用如此!若必碎首,则美归臣下而过在君上也。”帝欣纳之。

  颁《庆历善救方》。帝始阅福建奏狱,多以蛊毒害人者,福州医工林士元能以药下之,遂诏录其方。又命太医集诸方之善治蛊者为一编,诏丁度为序而颁之。

  丙子,翰林侍读学士、左谏议大夫杨偕为工部侍郎,致仕。召见,宴劳,赐不拜。及卒,遗奏上《兵论》一篇。帝怜之,特赠兵部侍郎。偕性刚而忠朴,敢为大言,数上书论天下事,议者以为迂阔难用。与人少合,然亦能有所容。初,蔡襄等劾奏偕,出知杭州。会襄谒告过杭,而轻游里市,或谓偕,盍言于朝,答曰:“襄尝以公事诋我,我岂可以私报邪!”

  丁丑,夏遣杨守素来告其主曩霄之丧,命开封府判官曹颖叔为祭奠使,六宅使邓保信为吊慰使,赐绢布羊米面酒如例。夏亦遣使告于辽,辽遣使如夏慰奠。

  戊寅,改知荆南范仲淹复知邓州。仲淹在邓二年,邓人爱之。及徙荆南,众遮使者请留仲淹,仲淹亦愿留,诏从其请。

  己卯,赐瀛、莫、恩、冀州缗钱二万,赎还饥民鬻子。

  壬午,贬三司户部判官韩综知滑州。综前使辽,辽主问其家世,综言父亿在先朝已尝持礼来使,辽主喜曰:“与中国通好久,父子相继奉使,宜酌我酒。”综率同使者五人起为寿,辽主亦离席酬之,欢甚。既还,宰相陈执中以为生事,故责之。寻改知许州。

  乙未,以侍御史宋禧为兵部员外郎、同知谏院。先是禧鞫卫士狱于内侍省,不能究其本谋。狱既具,内侍又使禧自为牒,称无敢漏泄。已而乞遍于宫省置防谨火烛牌,及伐禁中临檐巨木,畜罗江犬以备盗。朝论非笑,因号曰宋罗江。开封府判官曹颍叔言禧为制使辱命,请置于法,不听,至是又擢谏官。

  是月,辽命士庶言国家利便,不得及己事,奴婢所见,许白其主,不得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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