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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元年(2)


  秋,七月,己酉,帝谓辅臣曰:“鄜延都钤辖张亢与本路部署许怀德不能同心协谋,何由了边事?宜令都部署司戒谕。若故为此以求内徙,当悉夺官,安置极边。”

  已而亢疏言其所疑者十事,大略谓:“将不知兵,未闻深究致败之由而处置之,虽徒益兵马,亦未见必胜之理。又,贼至一处,诸路援兵各逾十程,千里远斗,岂能施勇!如贼已退,乃是空劳,异时更寇别路,必又如此,是不战而自敝也。夏竦、陈执中皆朝廷大臣,凡有边事,当付之不疑。今但主文书,守诏令,每有宣命,则翻录行下,如诸处申禀,则令候朝廷指挥。如此,则何必以大臣主事乎乞暂许臣赴阙面陈利害。如以臣言狂率不可用,则乞重行降黜。”不报。

  壬戌,置万胜军二十指挥。

  辽诏:“诸职官私取官物者以正盗论,诸敢以先朝已断事相告言者罪之。诸帐郎君等于禁地射鹿,决三百,不征偿;小将军决二百以下,及百姓犯者罪同郎君论。”

  甲子,诏:“将来南郊,群臣毋得请加上尊号。”

  乙亥,中书、枢密院言:“陕西沿边蕃部归降者,多在蕃官帐下,请令部署司察其向背者,徙家内地,给闲田以处之。”奏可。亦从田况议也。

  是月,元昊寇麟、府二州,折继闵败之。八月,戊寅,诏鄜延部署许怀德等以兵万人援麟、府。

  甲申,河北置场括市战马,缘边七州军免括。

  丁亥,诏:“南郊礼近,中外毋得以皇子生复有贡献。”

  罢天下举人纳公卷。初,权知开封府贾昌朝言:“自唐以来,礼部采名誉,观素业,故预投公卷。今有弥封、誊录,一切考诸试篇,则公卷为可罢。”诏从之。

  戊子,命集贤校理曾公亮、直史馆梁适考试锁厅举人。举人有试官亲戚者,并互送别差官试。锁厅举人自此始。

  麟州言:“元昊破宁远砦,砦主、侍禁王世亶、兵马监押、殿直王显死之,焚仓库楼橹皆尽。复领兵攻府州,州城险且坚,东南各有水门,崖壁峭绝,下临大河,贼缘崖腹微径鱼贯而前,城上矢石乱下,贼死伤殆尽。转攻城北,士卒复力战,伤者千馀人,贼乃引退,纵兵四掠,又复围丰州。”

  麟、府二州皆在河外,因山为城,最为险固。初,河东转运使文洎以麟州饷道回远,军食不足,欲案唐张说出兵故道,复通河关,未及就而卒。及洎子彦博为河东转运副使,遂通道银城,而州有积粟可守。城中素乏水,围既久,士卒渴乏。或劝知州苗继宣取污沟之尼以饰埤,元昊仰视曰:“谍谓我无庸战,不三日,汉人当渴死。今尚有馀以污堞,给我也!”斩之城下,解围去。

  知谏院张方平言:“臣承乏谏省,及今未五十日,凡内臣、外戚、医官之类,迁转者且二十人,大则防、团、刺史,小则近职要司。伏以边陲用兵,将士上功于朝,未尝有特恩殊命及之者。今近戚坐受恩宠,方技杂类,恩泽过当,宜为条约禁止。”诏并依前降指挥,常切遵守。

  乙未,元昊降丰州,知州王馀庆、权兵马监押孙吉、指使侯秀死之。始,王沿在并州,建议乞徙丰州,不报。不逾岁,州果陷。

  知谏院张方平言:“夏竦为陕西招讨等使,四路军政实节制之,师惟不出,出则丧败,寇惟不来,来必得志,坐玩寇敌,蹙国损威。乞还竦旧官,与之一郡,遂其自全之计。”

  九月,戊申,诏:“锁厅举人,自今文臣许应三举、武臣两举。”

  庚戌,以鄜延都钤辖张亢为并代都钤辖,管句麟、府军马公事,代康德舆也。

  时元昊已破丰州,引兵屯琉璃堡,纵骑钞麟、府间。二州闭壁不出,民乏水饮,黄金一两易水一杯。亢单骑扣府州城,门关不启。亢曰:“我新军马也。”出所受敕示城上。既入,即开门,纵民采薪刍,汲涧谷。然贼骑犹时出钞掠汉田。亢以州东焦山有石炭穴,为筑东胜堡;下城旁有蔬畦,为筑金城堡;州北沙坑有水泉,为筑安定堡,置兵守之。募人获于外,腰镰与持兵卫送者均其得。

  时禁兵败北无斗志,乃募役兵,夜潜隘道,邀击贼游骑,比明,或持首级来献,亢犒劳之,衣以锦袍。禁兵始惭奋曰:“我顾不若彼乎!”又纵使饮博,士窘乏幸利,皆愿一战。亢知可用,始谋击琉璃堡。使谍伏贼寨旁草中,见老羌方炙羊脾占吉凶,惊曰:“明日当有急兵,且趋避之。”皆笑曰:“汉儿方藏头膝间,何敢至此!”亢知无备,夜引兵袭击,大破之,斩首二百馀级,贼弃堡遁去。乃筑宣威寨于步驼沟,捍寇路。

  以鄜延都监王信为本路钤辖兼两路都巡检使。信初为鄜延都监,始至之夕,贼众号数万,傅城,军吏气慑,不知所为。信领劲兵二千,夜出南门,与贼战,不利,失其前锋,因案军不动;迟明,潜上东山,整军乘势而下,击走之,追袭,大获而还。葛怀敏败,信又出兵拒贼,俘斩甚众。

  戊午,杖杀中书守当官周卡于都市,坐于内降度僧敕内伪益童行三十四人也。

  事既觉,开封府止按馀人而不问堂吏。知制诰富弼,时纠察刑狱,白执政,请以吏付开封,执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无为近名!”弼正色曰:“必得吏乃止!”执政滋不悦。

  初,刘从德之妻遂国夫人者,尝出入内廷,或云得幸于帝,后获谴,夺封,罢朝谒,久之,出入如故。谏官张方平再以疏论列,皆留中。既而有诏复封遂国,弼缴还词头,封命遂寝。唐制,惟给事中得封还诏书;中书舍人缴还词头,盖自弼始也。

  庚申,辽太后射获熊,辽主进酒为寿。未几,辽主猎于马孟山,以草木蒙密,恐猎者误射伤人,命耶律迪古各书姓名于矢以志之,复以石硬塞太堡郭三避虎不射,免其官。

  辛酉,知秦州韩琦,复为起居舍人;知庆州范仲淹,复为户部郎中。仲淹上疏曰:“国家长久之策,莫若于鄜、庆、渭三州各更益兵三万人,拔用有勇略将帅三员,统领训练,预先分定部曲,远设斥候,于春秋西贼举动之时,先据要害,贼来则会驻紥之兵,观利整阵,并力击之。又于西贼未经点集之际,出三州已整之兵,浅入大掠,或破其和市,或招其种落,或更筑垒拓地,广招强人,别立经制,以助正军,属户有助贼者,即会兵密行破荡。诸族见此事势,自然无去就之义,渐可驱使。既不能为乱,则可以严青盐粟帛之禁,勿使与贼交通。朝廷节俭省费,倾内帑三分之一分助边用,以金帛赐逐路帅臣,使行间觇贼,则动静先知,遇盛暑,则那次边就食粮草。如此,则二三年间,贼力渐屈,平定有期矣。”

  先是屯田员外郎河内张旨通判府州,州依山无外城,旨将筑之,州将曰:“吾州据险,敌必不来。”旨不听。城垂就,寇大至,乃联巨木补其罅,守以强弩。州无井,贼断河饮路,旨夜开门击贼,少却,以官军壁两旁,使民出汲。复以渠泥覆草积,督居民乘城力战。贼死伤者众,遂解去。壬申,迁旨都官员外郎。

  麟州都监王凯,全斌曾孙也,数破贼有功。贼围麟州,乘城拒斗,昼夜三十一日,始解去。累迁麟府路沿边都巡检使。与同巡检府谷张巴护粮道于青眉浪,贼大至,与巴相失,乃分兵出其后夹击之,复与巴合,斩首六十五级。又入兔毛川,遇贼众三万,敳以兵六千陷围,流矢中面,斗不解。至暮,贼溃,又斩首百八十六级,自蹂践死者以千数。迁南作坊副使。

  癸酉,降并代副部署王元、钤辖康德舆、杨怀志等官。先是贼围府州,德舆等案兵不出战,但移文转运副使文彦博,籍民辇运,至境以俟,德舆终不敢出。及丰州陷,才出屯州城外数里,三日而还。居民望见,以为寇复至,皆弃其所赍,入保城郭,彦博以其事闻,故责及之,然止坐不出战,其它则朝廷不悉闻也。

  冬,十月,戊寅,修河北诸州城,凡二十二州,以备辽也。

  知并州杨偕言:“丰州宁远寨已为贼所破。惟麟州孤垒,距府州百四十里,远在绝塞。虽宁远界二州之间,可以为策应兵马宿屯之地,然其中无水泉可守,若议修复,徒费国用。今请建新麟州于岚州合河津黄河东岸裴家山,其地四面绝险,有水泉。”且曰:“灵、夏二州,皆汉古郡,一旦弃之,麟州复何足惜!”帝谓辅臣曰:“麟州,古郡也,咸平中尝经寇兵攻围,非不可守。今遽欲弃之,是将退而以黄河为界也。其谕偕速修复宁远寨,以援麟州。”

  丙戌,辽命东京留守萧孝忠察官吏有廉干清强者,具以名闻。

  庚寅,辽以女真太师达雅尔为哈斯罕都大王。

  辛卯,辽皇子和啰噶生,辽主第二子也。北府宰相驸马萧萨巴迎辽主幸其第饮宴,辽主命卫士与汉人角牴为乐。壬辰,复饮太后殿。以皇子生,肆赦。是夕,复引公主、附马及内族大臣入寝殿剧饮。

  辽主好微行,数变服入酒肆、佛寺、道观。王纲、姚景熙、冯立等皆因遇于微行,后至显官,枢密使马保忠尝言臣下无勋劳,宜以序进,辽主咈然曰:“君不得专邪?”

  甲午,徙夏竦判河中府,知永兴军陈执中知陕州。竦任西事,依违顾避,久之无功,又与执中论议多不合,皆上表乞解兵柄。而谏官张方平亦请罢竦统帅,执中又言:“兵尚神密,千里禀命,非所以制胜,宜属四路各保疆圉。”与方平议论略同。朝廷是之,于是两人俱罢。

  始分陕西为四路,以管句秦凤路部署司事兼知秦州韩琦、管句泾原路部署司事兼知渭州王沿、管句环庆路部署司事兼知庆州范仲淹、管句鄜延路部署司事兼知延州庞籍,并兼本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沿边招讨使。

  辽主如中京。

  丙申,诏:“三司副使自今遭丧者,并如两制例起复。”时盐铁副使张锡丁母忧,而三司使姚仲孙请特起复之,遂为故事。

  己亥,罢诸路铜符、木契。

  辛丑,诏令逐路都部署司经置营田,以助边费。

  壬寅,知谏院张方平疏言:“臣尝就西边来者询贼中事,多云元昊为寇三年,虽连陷城寨,未能有我尺寸之地,而绝其俸赐,禁诸关市,今贼中尺布可直钱数百,以此揣贼情安得不困!然业与大国为仇,傥有悔心,势未能自通诚款;朝廷虽欲招来,而非时无名,事亦难举。今因南郊大礼,宜推旷恩,以示绥怀之意,或特降一诏,或著之赦文,或择边臣有名望者单使以谕上旨,足彰朝廷德义之厚,而无损威重之体。且贼于其种落自尊大久矣,向者求请,但欲自称乌珠之号,当国者虑害不深,吝此虚名,遂成实祸。陛下若徇其前请,加以岁赐,使天下知陛下深识远虑,为生灵计。”帝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书。

  十一月,丁未朔,以西方馆使高继宣知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沿边招讨使,代杨偕也。

  偕尝列六事于朝:一,罢中人预军事;二,徙麟州;三,以便宜从事;四,黜冗帅;五,募武士;六,专补授,且曰:“能用臣言则受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偕累奏不止,乃罢知邢州。

  诏江、饶、池三州铸钱,兼铸小铁钱三百万缗,以备陕西军务。

  壬子,置泾原路强壮、弓箭手。

  丙辰,以京城谷贵,发廪粟一百万斛,减价出粜以济贫民。

  诏延州:“若元昊专遣人投进表章,即且拘留之,先具事宜以闻。若令伪官持私书,知州须候朝廷处分,然后报之。”始用张方平议也。

  回鹘遣使贡于辽。

  甲子,朝享景灵宫。乙丑,飨太庙、奉慈庙。丙寅,祀天地于圜丘,大赦,改元。蠲陕西来年夏租十之二,麟、府今年夏秋租及来年夏租,保安军今年秋租尽蠲之。

  诏:“元昊背惠以来,屡求归附;然其欲缓我师,专为谲诈,是以拒而弗受;况河西士民素被王化,朕为之父母,岂不闵伤!自今仰边臣但谨守封疆,精练军伍,非因战斗,毋得枉杀老幼及薰烧族帐。国朝将帅之臣,素有捍边勋名者,委中书门下求访其子孙,特与录用。自今功臣不限品数,赐私门立戟,文武臣僚许立家庙,已赐门戟者仍给官地修建,令有司检详制度以闻。”

  是月,梁适使陕西还,知庆州范仲淹附奏攻、守二议。

  其议攻曰:“臣窃见延安之西,庆州之东,有贼界百馀里侵入汉地,中有金汤、白豹、后桥三寨,为延、庆二州经过道路,使兵势不接,策应迂远。自来虽曾攻取,无招降之恩,据守之谋,汉兵才回,边患如旧。臣谓西贼更有大举,朝廷必令牵制,则可攻之地,其在于此。可用步兵三万,骑兵五千,军行入界,先布信令,大为城寨以据其地;城寨坚完,当留土兵守之,方诸旧寨,必倍其数。使巡检范全、赵明以安抚之,严戒曰:贼大至则明斥候,召援兵,坚壁清野以困之;小至则扼险设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营田以助之。如此,则可分彼贼势,振此兵威,通得延、庆两路军马,易于应援。又,环州之西,镇戎之东,复有葫芦泉一带蕃部,与明珠、灭藏相接,阻环州、镇戎经过道路。明珠、灭藏之居,北接贼疆,多怀观望。又,延州南安去故绥州四十里,在银、夏川口。今延州兵马东渡黄河,北入岚、石,却西渡黄河,倒来麟、府策应。盖以故绥州一带,贼界阻断。经过道路如此,取下一处,城寨平定,则更图一处,为据守之策,比之朝去暮还,此稍为便稳。”

  其守议曰:“臣昨在延州,见知青涧城种世衡言,欲于本处渐兴田利,今闻仅获万石。臣观今之边寨,皆可使弓手、土兵以守之,因置营田,据亩定课,兵获羡馀,中粜于官,人乐其勤,公收其利,则转输之患,久可息矣。且使其兵徙家塞下,重田利,习地势,父母妻子共坚其守,比之东兵不乐田利,不习地势,复无怀恋者,功相远矣。守愈久而备愈充,虽贼时为患,不能困我。此假土兵、弓手之力,以置屯田为守之利也。”

  十二月,丁丑,司天监上《崇天万年历》。

  戊寅,诏陕西四路部署及转运使兼营田使。

  癸未,铸“庆历元宝”钱。

  甲申,命丁庆、梁适同三司放天下欠负。

  己丑,翰林学士王尧臣等上新修《崇文总目》六十卷。景祐初,以三馆、秘阁所藏书间有谬滥及不完者,命官定其存废,因仿《开元四部录》为《总目》,至是上之,所藏书凡三万六百六十九卷。

  甲午,韩琦言:“前日山外之战,诸将多亡殁。所部兵众,故不可一概问罪。今不立法制,则各务生全,岂复以亡殁主将为意!若人数不多,则军法可必行。请陕西、河东诸路部署,许亲随兵百五十人。钤辖百人,招讨、都监等七十人,月加给钱二百,其出师临敌,主将亡殁者,并斩。”从之。

  丙申,以右千牛卫大将军宗实为右羽林卫大将军。

  以才人张氏为修媛。

  辽主闻宋讨元昊屡败,欲兴师南伐,复取关南十县,集群臣议。南院枢密使齐王萧惠曰:“宋人西征有年,师老民疲,陛下亲率六军临之,其胜必矣。”北院枢密使楚王萧孝穆曰:“昔太祖南伐,终以无功。嗣圣皇帝仆唐立晋,后以重贵叛,长驱入汴,銮驭始旋,反来侵轶,自后连兵二十馀年,仅得和好。今国家比之曩日,虽曰富强,然勋臣宿将,往往物故。且宋人无罪,无故伐之,其曲在我。况胜败未可逆料。愿陛下熟察!”辽主不听。丁酉,以伐宋诏谕诸道会师于南京,以惠与太弟重元将之。孝穆以年老乞骸骨,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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