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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熙宁五年


  壬子熙宁五年春二月癸亥,太白昼见。

  丙寅,知渭州蔡挺为枢密副使。富弼屡请老,戊戌,复授司空、同平章事、武宁节度使致仕,进封韩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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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丙午,诏曰:“天下商旅物货至京,多为兼并之家所困。宜出内藏库钱帛,选官于京师置市易务,遇有客人物货出卖不行,许至务中投卖,勾行人、牙人与客人平价,据行人所要物数,先支官钱买之。如愿折博官物者,亦听以抵当物力多少,许令均分赊请。相度立一限或两限送纳价钱,若半年纳,即出息一分;一年纳,即出息二分。”

  《国是论》曰:与利之中,其罪亦有轻重:青苗、均榆、助役,世以是为安石大罪,犹可恕也。何者?安石之始学在此,而始谋出此也。市易、免行、征利及于锁屑,此皆小人之附安石者为之,而安石亦以为王政将谁欺乎!

  群牧使李肃之知永兴军。上戒令绥抚一路。肃之曰:“自是朝廷以常平、助役扰州县耳。”上不悦。户部判官吕嘉问提举在京市易务,仍賜内藏库钱一百万缗为市易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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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月。先是,三司启请市易十三条,其一云:“兼并之家,较固取利,有害新法。令市易务觉察,中三司按置以法信j御批减去此条,余悉可之。御史刘孝孙言:“于此见陛下宽仁忧民之至。”王安石曰:“孝孙称颂此事以为圣政,臣愚窃谓此乃是圣政之阙。”上曰:“若但设法倾之,即兼并自不能为害。”安石曰:“若不敢明立法令,但设法相倾,即是纸铺孙家所为。”

  陈瓘论曰:臣窃谓神考不欲于律外立较固之条,可谓仁厚爱民之意。刘孝孙将顺圣美,不为过也。《日录》之内,但为显扬嘉问,故不以御批为是,不以孝孙为然,于是造神考之言曰:“若设法倾之,则兼并不能为害。”又撰对上之言曰:“若不能明立法令,但设法相倾,即是纸锚孙家。”所谓纸铺孙家,为是百姓制,百姓不得,故止如此,岂有为天下主,乃只如纸铺孙家所为?何以谓之人妙?乌乎!“设法相倾”之语谓之不诬,可乎?“纸铺孙家”之语谓之不诋,可乎?神考爱民守法而指为阙政,力主嘉问,遂至于侮薄君父,不亦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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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辛巳,诏以石渭寨为通远军。古渭,唐渭州也。自至德中陷于吐蕃,至皇佑中始得其地,因建为寨。上将恢复河湟,故命建军为开拓之渐。

  辛卯,王安石以王韶书进呈。韶言:已拓地千二百里,招附三十余万口。上又论人有才,不可置之闲处。因言:“汉武亦能用人才。”王安石曰:“武帝所见下,故所用将帅即止卫、霍辈,至天下户口减半,然亦不能灭匈奴。”上曰:“武帝自为多欲耳。”安石曰:“欲亦不能害政,如齐桓公亦多欲矣,而注厝方略,不失为霸于天下,能用人故也。”上曰:“汉武至不仁,以一马之欲劳师万里,侯者七十余人,视人命若草芥,所以户口减半也。人命至重,天地之大德曰生,岂可如此?”是日,王安石留身,乞东南一郡。上甚怪安石如此,曰:“朕所以用卿,亦岂有他?天生聪明,所以义民,相与尽其道以乂民而已,非以为功名也。朕顽鄙,初未有知,自卿在翰林,始得闻道德之说,心稍开悟。卿,朕师臣也,断不许出外。”

  陈瓘论曰:熙宁之初,神考以安石为贤。自邓绾黜逐以后,不以安石为贤矣。安石退而著书,愤郁怨望,傲然自圣,于是书托圣训之言曰:“卿,朕师臣也。”又曰:“君臣之义重于朋友。朕既与卿为君臣,宜为朕少屈。”此等不逊之言托于圣训,前后不一。又谓吕惠卿亦师臣也,又谓如常秩者亦当屈己师之。神考尝谓常秩不识去就,安石亲闻此训,书于《日录》,岂有不识去就之人而可以为圣主之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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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癸亥,知制诰王益柔兼判礼部贡院。试法分四场,除第三、第四场策论如旧,其第一场试本经五道,第二场《论语》、《孟子》各三道。试官每一人,试卷各分一场考校,考毕,众官参定高下去留。已巳,王安石请解机务。上曰:“卿无乃谓朕有疑心?朕自知制诰知卿,属以天下事。如吕诲比卿少正卯、卢杞,朕不为所惑。”安石曰:“臣平生操行本不为人所疑,若任事久,疑似之迹多,而谗诬之人才或过于吕诲,即臣未敢保陛下无疑也。”上曰:“吕公著与卿交游至相善,然言卿屡矣。卿之所存,虽朋友未必知。至于众人,见朕与卿相知如此,亦皆不知其所以。君臣之义固重于朋友,若朋友与卿要约勤勤如此,卿亦宜为之少屈。朕既与卿为君臣,安得不为朕少屈?”

  甲戌,王安石见上曰:“陛下不许臣去,臣不敢固违圣旨,然臣实病,若更黾勉半年,不可强即,须至再烦圣听。”上曰:“卿许朕就职甚善,如何却半年后又乞出?且勿如此。”枢密院言:“仁宗时尝建武学,乞复之。”诏于武成王庙置武学,选文武官知兵者为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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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七月壬午,诏以榷货务为市易西务下界,市易务为东务上界。

  辛卯,诏在京商税院、杂卖场、杂买务并隶提举市易务。曾孝宽为史馆修撰兼枢密都承旨。旧用武臣,以文臣兼领,自孝宽始也。编修三司敕条例删定官郭逢原上疏:“陛下固以师臣待安石矣,而使之自五鼓趋朝,仆仆然北面而亟拜,尚守君臣之常分,臣之所未喻也。”又曰:“宰相代天理物,无所不统。臣愚以谓当废去枢府,并归中书,合文武于一道,归将相于一职,复兵农于一民。此尧舜之举也。今王安石居宰辅之重,朝廷有所建置,特牵于枢府而不预,则臣恐陛下任安石者盖不专矣。”疏奏,上甚不悦。他日,谓安石曰:“逢原必轻俊。”安石曰:“人才难得,如逢原亦且晓事,可试用也。”

  庚戌,遣章惇察访荆湖北路农田水利常平等事。

  壬子,诏武学生员以百人为额。遇科场前一年,委枢密院降宣,命武臣路分都监及文臣转运判官以上,各奏举堪应武举者一人。其被举人遇生员阙,愿入学者听。诏入内供奉官以下已有养子,更养次子为私身内侍者,当行处斩,不在自首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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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闰十月,御史张商英言:“判刑部王庭筠立法:应蝗蝻为害,须捕尽乃得闻奏。今大名府、祁、保、邢、莫州、顺安、保安军所奏凡四十九状,而三十九状除捕未尽。进奏院以不应法,不敢通奏。且蝗蝻几遍河朔,而邸吏拘文,封还奏牍,姑俟其扑除尽净,方许以闻,则陛下欲于此时恐惧修省,以上答天戒而下恤民隐亦晚矣。”御批令进奏院遍指挥诸路转运、安抚司并辖下州府军监、县令:后应有灾伤,并仰所在画时闻奏。王安石曰:“条贯已令本州提点刑狱、转运司申奏,安抚司自不须奏。一处蝗虫,陛下阅六七纸奏状,如此劳弊精神翻故纸,只如经略安抚司有何限合经制事,却须要管勾奏灾伤状作甚?”上笑。

  吕中曰:司马光言安石有三不足之说,由令观之,实有四不足之说。然神宗之于安石,真以众论为流俗,以旧制为弊法,以人怨为常情,皆勉强从之。而“天变常数”之论,安石竟不能惑,盖圣性严恭,根本于天性,而源流于祖宗,如长江大涛,虽万折,必东也。安石知上之不可惑,故令州县不得奏灾伤以蔽聪明,而早暵、彗星又不可掩,故七年之旱,安石以常数对而上不之信,此安石常数之论不敢发也,遂托言交趾以解之。虽不明言天命不足畏,而微意可观矣。自绍圣至政、宣,奸臣误国之论尽出于安石,而“天命不足畏”之说流祸尤酷。灾异不言而祥瑞辄书,甚者腊月之雷指为瑞雷,三月之雪指为瑞雪,其视天变若童稚之可侮,痛哉!

  先是,内批付王安石:“闻市易买卖极苛细,市人籍籍怨谤,以为官司浸淫,尽收天下之货自作经营。可指挥,令只依魏继宗元擘画施行。”于是王安石留身,白上曰:“必有事实,乞宣示。”上曰:“闻榷货卖冰,致民卖雪,都不售。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又闻立赏钱捉人,不来市易司买卖。”安石曰:“果有此事,则是臣欲以聚敛误陛下。陛下当知臣素行,若臣不如此,即无缘有此事。”上曰:“卿固不如此,但恐所使令未体朝廷意,更须审察。”安石曰:“此事皆有迹,容臣根究勘会,别具闻奏。”上曰:“如河决坏民产,民不之怨;若人坏之,则怨矣。”安石曰:“陛下正当为天之所为。所谓天之所为者,如河决是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然河决以坏民产而天不恤者,任理而无情故也。故祁寒暑雨,人以为怨而天不为之变。孔子曰:‘唯天为大,惟尧则之。’尧使鲧治水,鲧汨陈其五行九载。以陛下忧恤百姓之心,宜其寝食不甘,而尧能待如此之久,此乃能为天之所为也。”

  甲戌,资政殿学士赵抃为资政殿大学士、知成都府。或言:前执政旧不差知成都。上曰:“今人少欲去,但为职田不多耳,抃清苦,必不为职田。蜀人素爱抃,抃必肯去。”召见,劳之曰:“前此无自政府复知成都者,卿能为朕行乎?”抃曰:“陛宣宜言,即敕命也,顾岂有例?”上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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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颍州言观文殿学士致仕欧阳修卒。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乃谥文忠。修喜荐士,一时名贤卿士,出修门下者甚众,而荐秩与连庶尤力。秩晚仕于朝,君子非之,修自以为失。庶终不出,修自以为得也。

  己亥,诏以京西路分南、北两路:襄、邓、随、房、金、均、郢、唐八州为南路;西京、许、孟、陈、汝、蔡、颍七州、信阳军为北路。贬太子中允、同知谏院唐垌为潮州别驾。垌初以王安石荐得召见,骤用为谏官。数论事不听,遂因百官起居,越班扣陛请对。上谕止之,垌坚请上殿读疏,论王安石用人变法非是。上怒其诡激,故贬垌,疏留中。其略云:“安石用曾布为腹心,张琥、李定为爪牙,刘孝孙、张商英为鹰犬,元绛、陈绎为厮役。保甲以农为兵,凶年必致怨叛。免役损下补上。人人怨咨。又置市易司,都人有致饿死者。”以安石比李林甫、卢杞。又言:“王珪奴事安石。”安石曰:“垌素狂,不足深责。”乃改授大理评事、监广州军资库。是月,诏司农以方田、均税条约并式颁之天下。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各十步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为一方,分地计量,据其方庄帐籍验地。土色分为五等,均定税数。均税法以县祖额租数,毋以旧收蹙零数,均摊于元额外辄增数者禁之。凡田方之角有埄植,以野之所宜。木有方帐,有庄帐,有甲帖,有户帖,有分烟,析生典卖割,移官给契,县置簿,皆以今所方之田为正。先自京东路行之,诸路仿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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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丁未,御史张商英言:“近日典掌诰命多不得其人,如陈绎、王益柔、许将,皆今之所谓辞臣也。然绎之文如款段逐骥,筋力虽劳而学成步骤;益柔之文如野妪织机,虽能成幅而终非锦绣;将之文如哑子吹埙,终日喑呜而不合律吕。此三人者,恐不足以发挥帝猷,号扬四海。乞精择名臣,俾司诏命。”不报。

  丁卯,诏以淮南路分东、西两路:扬、亳、宿、楚、泰、泗、滁、真、通九州为东路;寿、庐、蕲、和、舒、濠、光、黄八州、无为军为西路。

  壬申,权发遣延州赵卨为吏部员外郎,赐银绢二百疋两,以卨奏根括地万五千九百一十四顷、招汉蕃弓箭手四千九百八十四人骑,团作八指挥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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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戊寅,知华州吕大防言:“九月丙寅,少华山前阜头谷山岭摧陷,其下平地东西五里、南北十里溃散坟裂,涌起堆阜,各高数丈,长若堤岸,至陷居民六社凡数百户,林木庐舍亦无存者。”诏赐陷没之家钱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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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上曰:“本朝祖宗皆爱惜天物,不肯横费。汉文帝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安石曰:“人主若能以尧舜之政泽天下之民,虽竭天下之力以奉乘舆,不为过当。守财之言,非天下正理。然安于俭节,自是盛德,足以率励风俗,此臣所以不敢不体圣心也。”是岁,河北大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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