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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卷 魏忠贤乱政(6)


  怀宗崇祯元年春正月,召前兵部尚书霍维华。维华辞敕命,且述忤珰始末,荐周道登、郭巩,不允辞。法司追论魏忠贤等罪,上命磔忠贤尸于河间,斩崔呈秀于蓟州,又戮客氏尸,寻复诛许显纯、田尔耕,天下快之。

  阮大铖请合计先朝奸状,略曰:“汪文言以徽州库吏,逃罪投王安幕下,引左光斗入幕,移宫之疏,纷纷迎合,此中外谋倾宫闱之始。御史贾继春疏揭力争,汪文言等嗾台省谀王安,佐杨涟、左光斗,继春削职,此中外谋杀言官之始。吏部尚书周嘉谟雅重熊廷弼,复任经略,而重处姚宗文、冯三元,此中外谋危封疆之始。汪文言处霍维华以谢王安,逆阉效之,逐戚畹,撼中宫,此中外谋危母后之始。”时逆党次第伏法。

  二月,免杨涟、熊廷弼等诬赃。户部尚书曹尔桢免。尔桢抚山西,祠魏忠贤,明年追论削籍。御史高弘图劾顺天府丞刘志选、太仆寺少卿梁梦环、顺天巡抚刘诏媚珰,俱逮之。

  下太监李永贞、刘若愚、李实于狱。永贞粗通文墨,为司礼监,秉笔导虐;李实往苏、松织造,诬陷周起元、周顺昌等;若愚博洽典故,永贞每谘问之;俱为言官所劾。寻诛李永贞,共籍银二十七万。

  太监崔文升下狱,戍南京。

  五月,兵部推戎政尚书霍维华署督师事。工科给事中颜继祖上言:“维华狡人,珰炽则借珰,珰败则攻珰。击杨、左者,维华也;杨、左逮而阳为救者,亦维华也。以刑科给事中三年躐致尚书,无叙不及,有赉必加,即维华难以自解。乞褫革以儆官邪。”遂罢维华行边,寻免官归。

  太仆寺少卿杨维垣削籍。御史邹胤祚劾维垣为逆珰私人,占气最先,转身最捷,贪天为功,沽名反复,故有是命。

  光禄寺卿阮大铖免。大铖与左光斗同里,有隙。天启四年,吏科都给事中阙,宜补大铖,廷议以大铖贪邪,遂授魏大中。其后左、魏被陷,皆大铖意也。至是,御史毛羽健劾其党邪,明年追论削籍。

  兵科给事中李鲁生、太仆寺少卿李蕃相继免。鲁生当魏忠贤时,迎合中旨,倡为执中之说。李蕃督学,建忠贤祠。至是,给事中颜继祖、御史王之朝劾罢之。鲁生、蕃故与礼科给事中李恒茂号“三李”。谣曰:“官要起,问三李。”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贾继春免。先是,继春首争移宫,削籍,杨、左去,中旨复继春官。上嗣位踰月,继春督学南畿,驰疏劾忠贤怙权流毒状,累迁内台。至是,刘新埉劾其变诈,明年削籍。

  编修倪元璐追论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微媚珰,夺恩荫,广微寻削籍。上曰:“故辅魏广微持国柄授逆珰,毒遍海内,实为祸首。其以先朝焦芳例,除名为民,以为人臣附奸不忠之戒。”

  六月,前吏部尚书周应秋、户部尚书黄运泰、兵部尚书阎鸣泰、太仆寺卿郭兴治、御史卓迈并削籍。南京兵部尚书范济世免,以言官劾其媚珰也。大学士杨景辰新被命,亦以豫修《要典》罢。诛前提督巡捕营张体干、谷应选。

  八月,前兵部尚书邵辅忠,户部尚书李精白、黄宪卿,翰林院编修吴孔嘉削籍。孔嘉微时,故怨族人,及登第,因诘奏黄山之案,倾陷数百家。

  九月,协理京营兵部尚书吕纯如免。

  二年春正月,召大学士韩爌、李标、钱龙锡,吏部尚书王永光,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定逆案。谕以首开谄附,倾陷拥戴,及颂美不置,并虽未颂祠,而阴行赞导者,据法依律,无枉无徇。初,逆珰既伏法,上欲因台谏言,定逆案。大学士韩爌、钱龙锡不欲广搜禁锢,仅列四五十人以请。上大不悦,再令广搜。且云:“皆当重处,轻则削籍。”阁臣又以数十人进。上怒其不称旨,谕以称颂赞导速化为题,皆书列入。又曰:“忠贤一人在内,苟非外廷逢迎,何遽至此。且内臣同恶,亦当入之。”阁臣以外廷不知内事对。上曰:“岂皆不知,特畏任怨耳!”阅日,召阁臣指黄袱所封章疏累累示阁臣曰:“此皆珰实迹也,宜一一按入之。”阁臣知势难遗漏,乃云:“臣等职司辅导,三尺法非所习也。”上呼王永光问之,以吏部止谙考功,不习刑名对,乃召乔允升、曹于汴参定之。

  二月壬子,召廷臣于平台,问张瑞图、来宗道何以不在逆案?对曰:“二臣无实事。”上曰:“瑞图善书,为珰所爱;宗道祭崔呈秀母,称在天之灵,其罪着矣。”问贾继春何以不处?阁臣言:“继春欲善待选侍,不失厚道,后虽反复,其持论间有可取。”上曰:“唯反复,故为小人。”于是发原奏并前红本未入各官六十九人,案列无遗。

  三月辛未,廷臣上《钦定逆案》,诏刊布中外,以七等定罪。魏忠贤、客氏磔死外,曰首逆同谋,兵部尚书崔呈秀等六人;结交近侍,提督操江都御史刘志选等十九人;结交内侍次等,大学士魏广微等十一人;逆孽军犯东平侯魏志德等三十五人;谄附拥戴内监李实等十五人;结交内侍末等,俱配赎,大学士顾秉谦等百二十八人;祠颂,照不谨例冠带闲住,大学士黄立极等四十四人。

  ***

  谷应泰曰:

  魏忠贤者,河间恶少,肃宁丑类,樗蒲坐困,腐身自媒,斯固以刀锯之凶残,冀鼎俎之拾渖者也。遂乃潜事皇孙,惟供刀匕,玄宗藩邸,力士倾心,肃帝东宫,辅国称职,攀鳞附翼,有自来尔。乃熹宗之初御,忠贤辄伺嚬笑,欲揽太阿。而乳媪客氏,又以妖幸毁政之姿,为洽比对食之举。于是势同膻附,情昵晏私。王圣宠而京、闰煽孽,赵娆尊而甫、节媾祸,女子小人朋淫于国矣。乃王安者,名在阉余,职邀顾命。郭耽清谨,不事威权;吕强刚正,终陷刑戮。盖自安死,而忠贤愈肆滔天;益无顾忌。讇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此左悺有回天之名,令孜有阿父之号也。

  乃若衅开宗社,毒流缙绅,诬织封疆,飞文宫禁,威明岂货群羌,乃输左校,张俭讵危社稷,更烦北寺耶!洎乎文言冤狱,遍扁染清流,杨涟、左光斗等并系锒铛;魏大中、周顺昌等同婴桎梏,正如朱并所告二十四人,李膺所坐六百余士,虽夕阳亭下,震酖何辞,首阳山前,滂尸不愧。而田尔耕三木横加,许显纯五毒备至。乳虎乍逢,尽洒苌弘之血;苍鹰所击,皆含杜伯之冤。是则拊髀之愤,原不冯生,而破柱之风,犹能为厉矣。倘非金阊告变,佩韦倡怒,杀诏使于厕上,沉驾帖于河中,则悬金之募,沉命还多,瓜蔓之抄,囊头未已也。

  又若中外戚属,滥赐褒封,呈秀、淳夫,具邀显秩,五人同贵,首自单超,一子为侯,咸尊焉惠;而伯荣出入宫掖,张朔贪横野王,又有光和太尉,承望内官,延光司空,遍征亲故,此所谓蹶马番徒,倡予和汝者也。

  尤可异者,祠宇遍天下,俎豆及学宫,贤非荀勖,乃祀安阳;学异荆公,敢配孔子。颂功德者四十万人,趋势利者鸿都门下也。至操兵禁御,将衷甲于桃园,蓄孕闺房,欲继牛于典午。又且遣王郡国,远徙扶苏,危后中宫,谋诛伏氏,取代之规,诚难掩覆矣。而况大行当凭几之日,多官邀横拜之恩,弓裘不御,鬼蜮仍多,城社已摧,狐鼠犹据。

  所幸者,武阳色变易与,北军犹豫无成。而信邸英开,神明独运,云龙初入,方深断仗之忧,江陵收玺,渐除徐傅之党。迨至卓脐燃京,莽头传宛,而人心始快,国纪肃焉。呜呼!自予考之,神、光二庙,朝议纷争,玄黄溷淆,朋徒互揣,至此则钩党同文,得祸斯酷矣。然封谞事发,始知顾、及之贤,蔡京事败,益信元佑之正,身虽荡灭,名义所从判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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