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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情因旧恨生灾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3)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行者陪礼道:“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是被难者。才据你说将起来,你不认得那道士。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唤做多目怪。你既然有此变化,脱得金光,战得许久,必定有大神通,却只是还近不得那厮。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得金光,降得道士。”行者闻言,连忙唱喏道:“女菩萨知此来历,烦为指教指教。果是那位圣贤,我去请求,救我师父之难,就报你丈夫之仇。”妇人道:“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可报仇而已,恐不能救你师父。”行者道:“怎不能救?”妇人道:“那厮毒药最狠:药倒人,三日之间,骨髓俱烂。你此往回恐迟了,故不能救。”行者道:“我会走路,凭他多远,只消半日。”

  女子道:“你既会走路,听我说:此处到那里有千里之遥。那厢有一座山,名唤紫云山。山中有个千花洞,洞中有位圣贤,唤做毘蓝婆,他能降得此怪。”行者道:“那山坐落何方?却从何方去?”女子用手指定道:“那直南上便是。”行者回头看时,那女子早不见了。行者慌忙礼拜道:“是那位菩萨?我弟子钻昏了,不能相识,千乞留名,好谢。”只见那半空中叫道:“大圣,是我。”行者急抬头看处,原是黎山老姆。赶至空中谢道:“老姆从何来指教我也?”老姆道:“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见你师父有难,假做孝妇,借夫丧之名,免他一死。你快去请他,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多怪人。”

  行者谢了,辞别,把觔斗云一纵,随到紫云山上。按定云头,就见那千花洞。那洞外:

  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
  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
  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嵎。
  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
  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
  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
  寒鸦栖古树,春鸟噪高樗。
  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余。
  四时无叶落,八节有花如。
  (每生)瑞蔼连霄汉,(常放)祥云接太虚。

  这大圣喜喜欢欢走将进去,一程一节,看不尽无边的景致。直入里面,更没个人儿,静静悄悄的,鸡犬之声也无。心中暗道:“这圣贤想是不在家了。”又进数里看时,见一个女道姑坐在榻上。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
  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面似秋容霜后老,声如春燕社前娇。
  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常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正果,炼成了了自逍遥。
  正是千花洞里佛,毘蓝菩萨姓名高。

  行者止不住脚,近前叫道:“毘蓝婆菩萨,问讯了。”那菩萨即下榻,合掌回礼道:“大圣,失迎了。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毘蓝婆道:“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普地里传了你的形像,谁人不知,那个不识?”行者道:“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像我如今皈正佛门,你就不晓的了?”毘蓝道:“几时皈正?恭喜,恭喜。”行者道:“近能脱命,保师父唐僧上西天取经,师父遇黄花观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与那厮赌斗,他就放金光罩住我,是我使神通走脱了。闻菩萨能灭他的金光,特来拜请。”菩萨道:“是谁与你说的?我自赴了盂兰会,到今三百余年,不曾出门。我隐姓埋名,更无一人得知,你却怎么知道?”行者道:“我是个地里鬼,不管那里,自家都会访着。”毘蓝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大圣下临,不可灭了求经之善,我和你去来。”

  行者称谢了,道:“我忒无知,擅自催促。但不知曾带甚么兵器?”菩萨道:“我有个绣花针儿,能破那厮。”行者忍不住道:“老姆误了我,早知是绣花针,不须劳你,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毘蓝道:“你那绣花针,无非是钢铁金针,用不得。我这宝贝,非钢非铁非金,乃我小儿日眼里炼成的。”行者道:“令郎是谁?”毘蓝道:“小儿乃昴日星官。”行者惊骇不已。早望见金光艳艳,即回向毘蓝道:“金光处便是黄花观也。”毘蓝随于衣领里取出一个绣花针,似眉毛粗细,有五六分长短,拈在手,望空抛去。少时间,响一声,破了金光。行者喜道:“菩萨,妙哉,妙哉!寻针,寻针。”毘蓝托在手掌内道:“这不是?”行者却同按下云头,走入观里,只见那道士合了眼,不能举步。行者骂道:“你这泼怪装瞎子哩。”耳朵里取出棒来就打。毘蓝扯住道:“大圣莫打,且看你师父去。”

  行者径至后面客位里看时,他三人都睡在地上吐痰吐沫哩。行者垂泪道:“却怎么好?却怎么好?”毘蓝道:“大圣莫悲。也是我今日出门一场,索性积个阴德。我这里有解毒丹,送你三丸。”行者转身拜求。那菩萨袖中取出一个破纸包儿,内将三粒红丸子递与行者,教放入口里。行者把药扳开他们牙关,每人揌了一丸。须臾,药味入腹,便就一齐呕哕,遂吐出毒味,得了性命。那八戒先爬起道:“闷杀我也。”三藏、沙僧俱醒了道:“好晕也。”行者道:“你们那茶里中了毒了。亏这毘蓝菩萨搭救,快都来拜谢。”三藏欠身整衣谢了。

  八戒道:“师兄,那道士在那里?等我问他一问,为何这般害我?”行者把蜘蛛精上项事说了一遍。八戒发狠道:“这厮既与蜘蛛为姊妹,定是妖精。”行者指道:“他在那殿外立定装瞎子哩。”八戒拿钯就筑,又被毘蓝止住道:“天蓬息怒。大圣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行者道:“感蒙大德,岂不奉承。但只是教他现本像,我们看看。”毘蓝道:“容易。”即上前用手一指,那道士扑的倒在尘埃,现了原身,乃是一条七尺长短的大蜈蚣精。毘蓝使小指头挑起,驾祥云,径转千花洞去。

  八戒打仰道:“这妈妈儿却也利害,怎么就降这般恶物?”行者笑道:“我问他有甚兵器破他金光,他道有个绣花针儿,是他儿子在日眼里炼的。及问他令郎是谁,他道是昴日星官。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这老妈妈必定是个母鸡。鸡最能降蜈蚣,所以能收伏也。”

  三藏闻言,顶礼不尽。教:“徒弟们,收拾去罢。”那沙僧即在里面寻了些米粮,安排了些斋,俱饱餐一顿。牵马挑担,请师父出门。行者从他厨中放了一把火,把一座观霎时烧得煨烬,却拽步长行。正是:

  唐僧得命感毘蓝,了性消除多目怪。

  毕竟向前去还有甚么事体,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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