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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叔詹据鼎抗晋侯 弦高假命犒秦军(2)


  是年魏犨醉后,坠车折臂,内伤病复发,呕血斗余死。文公录其子魏颗嗣爵。未几,狐毛、狐偃亦相继而卒。晋文公哭之恸曰:“寡人得脱患难,以有今日,多赖舅氏之力。不意弃我而去,使寡人失其右臂矣。哀哉!”

  胥臣进曰:“主公惜二狐之才,臣举一人,可为卿相,惟主公主裁!”

  文公曰:“卿所举何人也?”

  胥臣曰:“臣前奉使,舍于冀野,见一人方秉耒③而耨,其妻馈以午餐,双手捧献,夫亦敛容接之。夫祭而后食,其妻侍立于旁。良久食毕,夫俟其妻行而后复耨,始终无惰容。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况他人乎?臣闻‘能敬者必有德。’往问姓名,乃卻芮之子卻缺也。此人若用于晋,不弱于子犯。”

  〔③秉耒:拿锄柄;耨:除草。〕

  文公曰:“其父有大罪,安可用其子乎?”

  胥臣曰:“以尧、舜为父,而有丹朱、商均之不肖;以鲧为父,而有禹之圣;贤不肖之间,父子不相及也。君奈何因已往之恶,而弃有用之才乎?”

  文公曰:“善。卿为我召之。”

  胥臣曰:“臣恐其逃奔他国,为敌所用,已携归在臣家中矣。君以使命往,方是礼贤之道。”

  文公依其言,使内侍以簪缨袍服,往召卻缺。卻缺再拜稽首,辞曰:“臣乃冀野农夫,君不以先臣之罪,加之罪戮,已荷①宽宥,况敢赖宠以玷朝班②?”

  内侍再三传命劝驾,卻缺乃簪佩入朝。卻缺生得身长九尺,隆准丰颐③,声如洪钟。文公一见大喜,乃迁胥臣为下军元帅,使卻缺佐之。复改二行为二军,谓之“新上”、“新下”。以赵衰将“新上军”,箕郑佐之;胥臣之子胥婴将“新下军”,先都佐之。旧有三军,今又添二军,共是五军,亚于天子之制,豪杰向用,军政无阙。楚成王闻之而惧,乃使大夫斗章请平④于晋。晋文公念其旧德,许之通好,使大夫阳处父报聘于楚。不在话下。

  周襄王二十四年,郑文公捷薨。群臣奉其弟公子兰即位,是为穆公,果应昔日梦兰之兆。是冬,晋文公有疾,召赵衰、先轸、狐射姑、阳处父诸臣,入受顾命⑤,使辅世子驩为君,勿替⑥伯业。复恐诸子不安于国,预遣公子雍出仕于秦,公子乐出仕于陈。雍乃杜祁所生,乐乃辰嬴所生也。又使其幼子黑臀,出仕于周,以亲王室。文公薨,在位八年,享年六十八岁。史臣有诗赞云:

  道路奔驰十九年,神龙返穴遂乘权。
  河阳再觐忠心显,城濮三军义问宣。
  雪耻酬恩中始快,赏功罚罪政无偏。
  虽然广俭繇天授,左右匡扶赖众贤。

  〔①荷:受。
  ②朝班:上朝队伍,即作官。
  ③颐:下巴。丰颐:宽下巴。
  ④请平:平:媾和,朝聘讲和。
  ⑤顾命:扶持朝政。
  ⑥替:废、弃。〕


  世子驩主丧即位,是为襄公。襄公奉文公之柩,殡于曲沃。方出绛城,柩中忽作大声,如牛鸣然,其柩重如泰山,车不能动。群臣无不大骇。太卜郭偃卜之,献其繇曰:

  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

  偃曰:“数日内,必有兵信自西方来。我军击之,大捷。此先君有灵,以告我也。”

  群臣皆下拜,柩中声顿止,亦觉不重,遂如常而行。先轸曰:“西方者,秦也。”

  随使人密往秦国探信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秦将杞子、逢孙、杨孙三人,屯戍于郑之北门。见晋国送公子兰归郑,立为世子,忿然曰:“我等为他戍守,以拒晋兵。他又降服晋国,显得我等无功了。”

  已将密报知会本国。秦穆公心亦不忿,只碍著晋侯,敢怒而不敢言。及公子兰即位,待杞子等无加礼。杞子遂与逢孙、杨孙商议:“我等屯戍在外,终无了期。不若劝吾主潜师袭郑,吾等皆可厚获而归。”

  正商议间,又闻晋文公亦薨,举手加额曰:“此天赞吾成功也!”

  前遣心腹人归秦,言于穆公曰:“郑人使我掌北门之管,若遣兵潜来袭郑,我为内应,郑可灭也。晋有大丧,必不能救郑。况郑君嗣位方新,守备未修,此机不可失。”

  秦穆公接此密报,遂与蹇叔及百里奚商议。二臣同声进谏曰:“秦去郑千里之遥,非能得其地也,特利其俘获耳。夫千里劳师,跋涉日久,岂能掩人耳目?若彼闻吾谋而为之备,劳而无功,中途必有变。夫以兵戍人,还而谋之,非信也;乘人之丧而伐之,非仁也;成则利小,不成则害大,非智也;失此三者,臣不知其可也!”

  穆公艴然曰:“寡人三置晋君,再平晋乱,威名著于天下。只因晋侯败楚城濮,遂以伯业让之。今晋侯即世,天下谁为秦难①者?郑如困鸟依人,终当飞去。乘此时灭郑,以易晋河东之地,晋必听之。何不利之有?”

  蹇叔又曰:“君何不使人行吊于晋,因而吊郑,以窥郑之可攻与否?毋为杞子辈虚言所惑也。”

  穆公曰:“若待行吊而后出师,往返之间,又几一载。夫用兵之道,疾雷不及掩耳,汝老惫②何知?”

  乃阴约来人:“以二月上旬,师至北门,里应外合,不得有误。”

  〔①难:为难,抗衡。
  ②惫: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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