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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齐纳子昭 楚人伏兵劫盟主(2)


  宋襄公见国门紧闭,吩咐三军准备攻城器具。城内公子商人谓公子元、公子潘曰:“宋若攻城,必然惊动百姓。我等率四家之众,乘其安息未定,合力攻之。幸而胜固善,不幸而败,权且各图避难,再作区处。强如死守于此,万一诸侯之师毕集,如之奈何?”

  元潘以为然。乃于是日夜开城门,各引军出来劫宋寨。不知虚实,单劫了先锋公子荡的前营。荡措手不及,弃寨而奔。中军大将公孙固,闻前寨有失,急引大军来救。后军华御事,同齐国老大夫高虎,亦各率部下接应。两下混战,直至天明。四家党羽虽众,各为其主,人心不齐,怎当得宋国大兵。当下混战了一夜,四家人众,被宋兵杀得七零八落。公子元恐世子昭入国,不免于祸,乘乱引心腹数人,逃奔卫国避难去讫。公子潘、公子商人收拾败兵入城。宋兵紧随其后,不能闭门,崔夭为世子昭御车,长驱直入。上卿国懿仲闻四家兵散,世子已进城,乃聚集百官,同高虎拥立世子昭即位。即以本年为元年,是为孝公。孝公嗣位,论功行赏,进崔夭为大夫。大出金帛,厚犒宋军。襄公留齐境五日,方才回宋。时鲁僖公起大兵来救无亏,闻孝公已立,中道而返。自此鲁、齐有隙。不在话下。

  再说公子潘与公子商人计议,将出兵拒敌之事,都推在公子元身上。国、高二国老,明知四家同谋,欲孝公释怨修好,单治首乱雍巫、竖刁二人之罪,尽诛其党,余人俱赦不问。是秋八月,葬桓公于牛首堈之上,连起三大坟。以晏蛾儿附葬于旁,另起一小坟。又为无亏、公子元之故,将长卫姬、少卫姬两宫内侍宫人,悉令从葬,死者数百人。后至晋永嘉末年,天下大乱,有村人发桓公冢前有水银池,寒气触鼻,人不敢入,经数日,其气渐消。乃牵猛犬入冢中,得金蚕数十斛;珠襦玉匣,缯彩军器,不可胜数。冢中骸骨狼藉,皆殉葬之人也。足知孝公当日葬父之厚矣。亦何益哉!

  髯仙有诗云:
  冢三堆峻似山,金蚕玉匣出人间。
  从来厚蓄多遭发,薄葬须知不是悭。

  话分两头。却说宋襄公自败了齐兵,纳世子昭为君,自以为不世奇功,便想号召诸侯,代齐桓公为盟主。又恐大国难致,先约滕、曹、邾、繒小国,为盟于曹国之南。曹、邾二君到后,滕子婴齐方至。宋襄不许婴齐与盟,拘之一室。繒君惧宋之威,亦来赴会,已逾期二日矣。宋襄公问于群臣曰:“寡人甫①倡盟好,繒小国,辄敢怠慢,后期二日,不重惩之,何以立威!”

  〔①甫:方、才,刚开始。〕

  大夫公子荡进曰:“向者齐桓公南征北讨,独未服东夷之众。君欲威中国,必先服东夷。欲服东夷,必用繒子。”

  襄公曰:“用之何如?”

  公子荡曰:“睢水之次,有神能致风雨。东夷皆立社祠之,四时不缺。君诚用繒子为牺牲②,以祭睢神。不惟神将降福,使东夷闻之,皆谓君能生杀诸侯,谁不耸③惧来服?然后借东夷之力,以征诸侯,伯业成矣。”

  〔②牺牲:祭祀用的食物。③耸:敬。〕

  上卿公子目夷谏曰:“不可,不可!古者小事不用大牲,重物命也,况于人乎?夫祭祀,以为人祈福也。杀人以祈人福,神必不飨。且国有常祀,宗伯所掌。睢水河神,不过妖鬼耳!夷欲所祀,君亦祀之,未见君之胜于夷也。而谁肯服之?齐桓公主盟四十年,存亡继绝,岁有德施于天下。今君才一举盟会,而遂戮诸侯以媚妖神,臣见诸侯之惧而叛我,未见其服也。”

  公子荡曰:“子鱼之言谬矣!君之图伯与齐异。齐桓公制国二十余年,然后主盟,君能待乎?夫缓则用德,急则用威;迟速之序,不可不察也。不同夷,夷将疑我;不惧诸侯,诸侯将玩我。内玩而外疑,何以成伯?昔武王斩纣头,悬之太白旗,以得天下。此诸侯之行于天子者也。而何有于小国之君?君必用之。”

  襄公本心急于欲得诸侯,遂不听目夷之言,使邾文公执繒子杀而烹之,以祭睢水之神。遣人召东夷君长,俱来睢水会祀。东夷素不习宋公之政,莫有至者。滕子婴齐大惊,使人以重赂求释,乃解婴齐之囚。曹大夫僖负羁谓曹共公襄曰:“宋躁而虐,事必无成,不如归也。”

  共公辞归,遂不具地主之礼。襄公怒,使人责之曰:“古者国君相见,有脯资饩牢①以修宾主之好。寡君逗留于君之境上,非一日矣。三军之众,尚未知主人之所属。愿君图②之!”

  〔①牢:粮食。②图:谋划。〕

  僖负羁对曰:“夫授馆致饩,朝聘之常礼也。今君以公事涉于南鄙,寡人亟于奔命,未及他图。今君责以主人之礼,寡君愧甚,惟君恕之!”

  曹共公遂归。襄公大怒,传令移兵伐曹。公子目夷又谏曰:“昔齐桓公会盟之迹,遍于列国。厚往薄来,不责其施,不诛其不及。所以宽人之力,而恤人之情也。曹之缺礼,于君无损,何必用兵?”

  襄公不听,使公子荡将兵车三百乘,伐曹围其城。僖负羁随方设备,与公子荡相持三月,荡不能取胜。是时,郑文公首先朝楚,约鲁、齐、陈、蔡四国之君,与楚成王为盟于齐境。宋襄公闻之大惊。一来恐齐、鲁两国之中,或有倡伯者,宋不能与争;二来又恐公子荡攻曹失利,挫了锐气,贻笑于诸侯,乃召荡归。曹共公亦恐宋师再至,遣人至宋谢罪。自此宋、曹相睦如初。

  再说宋襄公一心求伯,见小国诸侯,纷纷不服,大国反远与楚盟,心中愤急,与公子荡商议。公子荡进曰:“当今大国,无过齐、楚。齐虽伯主之后,然纷争方定,国势未张。楚僭王号,乍通中国,诸侯所畏。君诚不惜卑词厚币,以求诸侯于楚,楚必许之。借楚力以聚诸侯,复借诸侯以压楚,此一时权宜之计也。”

  公子目夷又谏曰:“楚有诸侯,安肯与我?我求诸侯于楚,楚安肯下我?恐争端从此开矣!”

  襄公不以为然。即命公子荡以厚赂如楚,求见楚成王。成王问其来意,许以明年之春,相会于鹿上之地。公子荡归报襄公,襄公曰:“鹿上齐地,不可不闻之齐侯。”

  复遣公子荡如齐修聘,述楚王期会之事。齐孝公亦许之。时宋襄公之十一年,乃周襄王之十二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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