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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类7


  ◎康八、康九兄弟为盗

  光绪中叶,京东有康八、康九者,兄弟之同为盗者也。号召族中无赖子弟,荼毒行旅,且好渔色,有行道妇女之稍具姿首者,率为所污,或更窜取之,使充下陈,久之,则他鬻。

  康八,人呼之曰康小八,初为农民,御骡车以载行客,岁饥无所食,又为人报仇杀人,惧法,逸山泽为盗,时变姓名,易服色,出没京、津间。一日,至津某薙发店薙发,薙发者问曰:“客从何来?”曰:“适来自京。”薙发者又曰:“客亦闻有康小八乎?此盗虐甚,行旅至重足不敢行,虽捕者四出,不能得,狡哉!”

  言次,殊忿忿,小八默然。薙毕,语薙发者曰:“随我去取资可也。”薙发者尾之以前行,至一曲巷,出枪向之曰:“尔亦知小八耶?尔观吾似小八否?”薙发者觳觫不能出声,伏地求恕,小八遽以枪毙之,扬长去。

  ◎胡匪

  明袁崇焕计杀毛文龙,文龙部下乃散而入海为盗,出没于辽渖、登莱间,此即胡匪之所自始也。厥后,边将孔有德、耿仲明、祖大寿等,相继叛明而降于本朝,其部下或有怀田横五百人之志,不愿寄身于降将旗下者,则亦附和为文龙之遗众,自逃于海。日久,凡亡卒悉加入之,遂成一党。

  其始专与官吏为雠,绝不行劫也。后官兵力盛,不能抗,而又以部众蔓延,未能加以约束也,遂肆劫掠。然亦惟于豪商巨贾行经关内外及直、鲁一带者,掳而勒出巨金以赎之。而所谓响马诸贼,亦与之联合焉。有商峻者,故毛氏部将,长其曹,为之部勒其众,故商氏世为胡匪,其后裔今犹有谱系可稽也。

  胡匪以有响马贼之联合,故一曰马贼。首领不一,各自为股,股或数人或数十人,多则二三百人,无纪律,剽悍特甚,不相统一,故时有互哄。其抢掠之道有二。掳人勒赎曰绑票,被绑之家,须探明为何路何股之所为,倩人设法商议赎价,然亦有由其定价勒限以告者。价之高下,视被绑者之身家及其关系。倘逾限不赎,则被绑者必无幸。掠夺牲口曰出贩,意盖谓夺于此而贩于他也。遇官兵,则权衡势力以定抗否,非必拒补也。倘势不敌,则四散。遇追急,则沿途夺马,以易其疲者。骑术极娴,故捕之者每无如之何。惟为害闾阎而掠不及官。

  久之,胡匪有以股而结为帮者,一帮未平,一帮又起,大有野火春风之概。每帮多则千人,少则数百或数十人。然一帮之中,必有一首领,此首乃众所推举,而亦必有惊人之技。如钻天燕子者,穿山越岭,步履如飞,日行八百里;黄四癞王者,马上击枪百步之外,击人左眼,不致移至右眼;而托什套、燕翼子,均能于百步之外,双枪齐发,百发百中;独眼龙飞走击弹,百发百中,故往往闻枪不见人;蓝六一手能举五百斤等类,皆是也。

  然既已举定,众无不听首领之指挥,而首领亦时时与其部下同甘苦,且时时相见以诚,凡有所得,计人均分,首领固不丝毫多取也。而部下视其首领,其亲爱且甚于父母。首领有难,部下不论何人,皆能舍性命以拯救,而首领之视部下亦如之。

  或曰,胡匪行劫时,以红色涂须髯,故又名红胡子。

  或曰,胡匪用火鎗,率以红缨塞鎗之口径,及用时,拔其缨,衔诸口,远望似胡,故名。

  每岁之秋,高粱未割,长与人齐,辄连亘十余里,胡匪之黠而乏技勇者,每用之以藏身,出则掠夺行旅,谓为青纱幛。意在藏于内,可望人,而人不能见,如人之藏于青纱幛内者然。

  胡匪之行劫也,既劫财,又劫色,甚而置人于死。稍与抗,即施以种种之酷刑,炽火于炉,捺人坐其上,谓之坐火车;或以铁线入火中,俟红,徧烙人身,谓之灯草绒背心。

  长春之胡匪最多,其出劫也,尝短衣匹马,背鎗囊弹,见人踪迹,即于距离数里之远,高声互喝报字。报字者,各有帮,每用一字或用一特别名词,惟彼党所知者,自为识别,以便此党与彼党遇,藉以通声气也。果彼此皆为胡匪,莫不速报字号。苟不知所以报,若为官兵,则互相轰击;若为旅客,则直前行劫矣。至其同类谈话,辄用隐语,殊离奇不可解。如官兵曰花鹞子,吃饭曰朝的,军官曰官兔子,中弹曰贴金,富人曰大粮户,拷问曰听秧子,杀人曰扯了人,窝巢曰大当铺里,掳人勒赎曰绑票,手鎗曰腰逼子,刀曰口锋子,头目曰当家福之类是也。

  胡匪被官擒获,没收其所掠有,曰贼产,除粟麦外,牲畜为多。有籍没一家,而牲畜多至四五百口者。获后,官申报贼产,于牲畜一项,必多报一二,以侈其功。数日后,乃报倒毙,陆续申报,至案结变价,则向获牲畜四五百口者,仅存一二成耳。所谓倒毙者,实已全售得价,饱私囊矣。

  东三省之胡匪,昔之为害犹浅,至光绪甲辰日俄战役以后,东三省乃始成为胡匪世界。推其原始,实以军械精良之故。军械之精良,则基于日俄战役。盖是役也,俄兵多弃械,满地枪弹,乃不需代价而得利器,故日俄战役实酿奉天之盗源,且当日胡匪尝为日军所利用,藉以御俄也。

  ◎黄四癞王

  大连胡匪之首领曰黄四癞王,安东人,自称明总兵黄得功之裔。天命时,太祖信降将刘某言,捕得功,其五世祖亡命至安东,因聚族以居。黄躯干魁梧,丰颐广耳,目炯炯有光。然出则必伪饰老态,若臃肿不任事者。及驰马控弦,虽壮夫莫之能及,不知者疑其人有特质,实则其年不踰知命,虽伉勇亦未足奇也。体素癞,搔之,则痾痂纷落,故曰癞王,又自称为大刀王五之徒。

  ◎陶什陶横行于奉天

  陶什陶亦胡匪,东三省缉捕公文作托什套,简称则曰套匪,为车臣汗旗人,系出贵族,曾袭荫台吉。光绪庚子乱后,始出没于奉天之西蒙境,骁勇慓悍,称雄于洮、辽一带。

  其左右虽仅六十人,顾皆勇悍善斗,耐劳苦,骑而行,日或五六百里,昼夜不休。马困踣,则路劫易乘,终不进食。怯懦者往投,鲜所延纳,即往,亦弗受也。于是此六十人者,跃马纵横,遂号称无敌矣。

  ◎唐殿荣专劫俄人

  唐殿荣,山东人。光绪中叶,流转关外,充哨官,以事罹法网,乃遁入三姓为金匪。金匪者,盗也,亦即胡匪也。所踞金沟,距三姓城尚百余里,自沟口距其所居地又六十里,深山穷谷,向绝人迹,唐乃麕聚亡命,达三万人。

  唐善枪法,以兵法部勒其众,乏粮械子药,辄越界大掠俄屯,踪迹飘忽,俄人无如何也。唐常孑身赴中东铁路某小站,站有俄兵五十,为野外射击,唐伏草间伺之。俄兵方持枪俯首,唐自后遽发枪,俄兵应声仆。余兵以为误发枪机,致伤己身也。一兵续持枪进,仆如前。

  凡仆四兵,俄兵始大呼有盗。穷搜草间,唐两手方挟四枪,四枪连发,俄兵四人仆。方抢攘间,唐已移其蹲伏地,轰然一声,又一兵应声倒,唐乃移其蹲伏地如前。如是者凡七八次,余兵仅数人,乃狂窜。唐自草间出,检枪枝,捆载而去。

  唐之羽众,不扰商民,沟商交易悉如常。一日,某商送粮赴沟,中途被劫,商往愬于唐。唐乃集其众,得二人,即劫粮者,唐谓之曰:“劫粮事小,万一以此而商民裹足,遮断交通,吾数万同仇之士,性命休矣,此则不能曲恕者。”命人押送出沟。既出沟,押者植立,遥指前途曰:“汝二人行至所指处,即为汝界,吾任汝行矣。”二人欣然前行,方及所指处,双枪并发,二人仆。

  庚子拳乱起,东省号称仇外,俄人亟欲得之。将军长某遣使招抚,唐乃尽率三万众赴省投诚,驻莲花泡。长即命唐编其众为营,以唐为统领,而令唐举二人以自辅。有刘弹子者,唐之义子也,请于唐,愿得为分统,唐曰:“汝何可哉!吾已属之十四阎王矣。”十四阎王者,亦唐党,盖在沟时绰号也。刘大怒,屡欲寻阎王起衅。唐曰:“今朝廷待吾等厚,宜自励,为国杀贼,岂可自相屠僇如草泽时耶!”即授刘为营官。

  又虑其未必能无事也,则借事遣之外出,刘怏怏领队行。明晨,忽回至唐帐下。时唐卧未起,刘排闼入其外室。俄而唐起,刘奉匜入,唐唶曰:“汝未行耶?”曰:“固也,吾有事奉白。”唐曰:“休矣,勿复言,此决办不到者。”刘曰:“果耶?”立拔刀斫唐,深入数寸。帐下健儿闻声至,絷刘,唐曰:“勿尔,此吾过也。”挥刘曰:“速走!”因走笔上将军书,言“刘固忠于吾,此次之变,咎在吾激之太过,彼实无罪,乞宥其一死”云云。逾一日遂死。刘后亡命为渠魁,而阎王在省垣,俄人忌之甚,卒由俄廓米窿尔招饮,伏兵擒之,絷送海参崴。

  ◎棒客

  棒客,盗也。棒客之在蜀,几如胡匪之在东三省,刀匪之在陕、甘也。平日专以劫掠为事,掳人勒赎,乃其惯技。所在州县,若有中资以上之人家,不有所献,必难安居,然犹不若胡匪之凶残也。

  ◎虬髯客经手无所失

  武昌某佣于四川,积得五十四,垂老思归,念孤身不能挟重资,乃裹入破絮,为丐者状。至重庆,过一酒肆,有七八人,衣冠俊伟,据上坐豪饮。某往乞,坐中人不之顾。久之,声益哀,一少而俊者略顾而笑曰:“得五十金,尚不足耶?何乞为!”某大惊,遂长跪。四座皆惊,顾而笑,一长髯者指某曰:“将汝絮裹来!”某自度不能隐,遂与之。髯者解其绳系而重为结束,纵横十数结讫,掷之,曰:“汝第去,无动此结,此物终为汝有矣。”谢而出。

  某至石门,有两人迎而笑曰:“元宝来矣。”某大惊。两人将夺之,睨其絮裹,久之,抚其背曰:“与汝戏也,汝行矣!”某重复以敝衣。至巴陵境,有一人随之行,或前或后。某小憩,其人持其裹,将夺之,去敝衣,忽骂曰:“累乃公一日!”某请其故,曰:“汝识某髯,髯所经手,虽万里无失也。但汝不宜以敝衣覆之,令人不见结耳。”某大惊,去其衣,露裹而行。至家,五十金无一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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