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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她回到专员办公室里来,坐下笑道:“当然,样样都好,最好的就是一盘红橘,这水果已有两年没有吃过了。现在火车不通,轮船也少进口,大概南方红橘从天上来。专员就有好大一盘子!”

  金子原道:“你说的这个,这也没有什么希奇。是我二弟由重庆带来送杨小姐的。陶小姐爱吃,很方便,我打个电报,带一篓子送你。”

  陶小姐又吃一惊,打电报!竟为了带橘子。因笑道:“不是太浪费了吧,我也无此福气。”

  金子原道:“吃橘子,算什么福气!先拿来,陶小姐尝几个。”

  他起身上内室里去,捧了七八个红橘放在桌子上,用手一指道:“请用,请用。”

  陶花朝笑道:“这是杨小姐的,不要吃吧。”

  金子原笑了一笑道:“刚才她说了,等你来了,就请你吃橘子,现在她走了,我就代请吧。”

  他这样说了,又拿取一个剥了皮,放在陶小姐面前小桌子上。陶小姐不是不敢吃杨露珠的,而是试试金子原如何对付杨小姐。现在金子原既剥了皮,她自然吃了。

  两人从三点多钟谈到六点多钟,自然越谈越熟悉了后来吃晚饭,本来有四个人同吃,但现在金子平到银行里约会去了,杨露珠的母亲又害了病,她也回家去了,所以只剩下宾主两个人。吃饭的时间,两个人说说笑笑。饭后,又在洗澡间洗过了脸,回头两个人到办公室里坐着。陶花朝道:“现在我要回去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吧。”

  金子原道:“我有一样东西拿给你看一看。回头再说别的。”

  陶花朝不知什么东西,就在沙发上坐着等候。金子原在他卧室里,取出一只绿绒制的小盒子,有掌心那样大小,交与陶小姐。她掀开盖子,里面是块玻璃板,板下面两朵翠色兰花,兰花下面,有两根绿色的花带,花心里有自色红丝的花心。她看了一遍,便道:“这是翡翠做的兰花,挂在胸前,实在是美丽!”

  金子原站在她身边,笑道:“你想不想这东西?”

  陶花朝站起来,左手拿着这小盒子在手,右手轻轻的敲打这盒子,笑道:“这还用得着问吗?是心爱的东西都想要。”

  金子原道:“那我就送给你好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听说你跳舞跳得最好,我就要跟你学两手。你要能答应的话,你就不必回家,我们同上舞厅里去。”

  陶花朝看着金子原,把小盒子抱在胸前,不说话,嘻嘻的笑了。

  §第二十一回 话到家人残花须割席 谁为西子甘露有甜心

  自这日晚上起,金子原就一心欣赏兰并蒂时,一连三天,他都没有把接收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天上午十一点多钟,才坐了汽车回来,到了下午七点多钟,又坐了汽车出去。这天杨露珠没有来办公。第二天,杨露珠四点多钟来了,恰好金子原在家,她对金子原道:“妈的病好多了,俾是我述要请一天假”金子原道:“你老太太的病,自然很要紧。再多请两天假,我也准的。”

  杨露珠以为这是孝顺未来岳母的好心,便向专员道了谢,立刻又回去了。第三天,杨露珠母亲的病大概好了六七成。这时刘太太也在家里,使对他妹妹道:“露珠,我看你还是回金公馆去吧。妈妈的病已经好了六七成了,你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还是到金公馆去吧,要是不放心,两三个钟头,打回电话来问问什么样子,也就行了。”

  她的母亲睡在床上,也竭力劝她,早点恢复办公。这时杨露珠办公不办公,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自从那天回来,就丢下陶花朝一人在公馆里,当然是不大好的。但是这有什么法子呢?今天母亲病好些,回金公馆去看看,倒也使得。因此下午三点钟,她又回了金公馆。

  杨露珠心想,这时金子原一定在家。谁知却扑了个空,金子原倒是在家里吃的午饭,过一会便又出去了。桌上有许多信件,有几封是非马上答复人家不可的。但是看看桌上,却投有回信的样子。自己闷坐在办公室里胡想了一回,正好杏子倒茶来了,便向杏子问道:“这两晚上,专员都回来得很晚吧?”

  杏子站着看了杨露珠笑道:“可不是吗!”

  杨露珠坐着,细细的在喝茶,好像对他回来得很晚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因道:“回来是几点钟呢?”

  杏子笑道:“两天晚上他回来我都睡着了。”

  这是她学来的规矩,凡是主人的行动,一概推个不知道,所以她答复得很圆转。不过在几番笑意中,就像含有问题。杨露珠也不便再问。杏子去了,自己还想怎样把他两晚的公事私事,统统问个清楚。可是从前碰过他几回钉子,知道这事问不得。正这样想的时候,只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音。自己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就听得有人说道:“杨小姐,老太太的病好了吗?”

  杨露珠一听是金子平的声音,便笑道:“二爷,请进来坐。托福,家母的病大概就快好了。”说着,金子平手上拿着纸烟,慢慢的走进房来。

  杨露珠总表示着好感,连忙起身,笑道:“这是你哥哥办公的屋子,你哥哥不在家,那二爷就是主人,我们都得听候命令。”

  金子平笑道:“这是你倒说着。在公,你是家兄的秘书,家兄不在,秘书正好替他做事,叫我们别进去,自然也很应当;在私,那我更不能乱走了。”

  杨露珠低着头轻轻拍了两下沙发道:“二爷,你坐下来吧::我也正想和你谈谈。”

  金子平笑着坐下,将纸烟弹了一弹灰,便道:“杨小姐有什么赐教呢?”

  杨露珠坐在金子平对面沙发上,笑道:“二爷说起话来,总是这样客气!”

  金子平道:“还说我客气,你一开口就是二爷长二爷短,今后叫我子平不好吗?”

  杨露珠笑了一笑,打开听子取了一支纸烟,笑道:“我们所作的事,根本也瞒不了二爷。可是我们这位专员,他是个顺毛驴,你要顺着毛摸他。我也说过,咱们这样,夫妻不像个夫妻,算作职员,又太亲热了。这事怎么办?”

  他倒答应得很干脆,说这有什么不好办,只要你态度一直像现在那样,十分听话,那就明天传话出去,叫杨小姐的改口称为专员太太好了。“你瞧,又不结婚,又不办事,这就改口称‘太太’,我真不愿意。尤其是我那位老母,找着这样的女婿,脸上是多么风光,还指望大作喜事,名正言顺做岳母呢。但是这样一来,叫我怎么办呢!”

  她说着话,把烟衔了慢慢儿吸,眼睛却望着金子平。

  金子平一听,倒也胸有成竹,因为他们兄弟俩老早就商量好了,因此把手上的烟往烟缸一丢,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哪一天坐辆车往西山一溜,第二天,就告诉大家,你们己经结婚了。就说是重庆公务人员,不喜欢张罗。这不仅是为家兄省了许多钱,还省了许多麻烦。我的话,是为了杨小姐才肯这样说的。”

  杨露珠听到“省了许多麻烦”,不免心中一动,红潮上脸,但又故作镇定,慢条斯理的吸着烟,微笑道:“这有什么麻烦呢?人家不像样的家庭,嫁起女儿来,也用马车一拉。还在什么聚贤堂、庆文堂包几桌酒席,贺喜的人大家吃个酒醉饭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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