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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田宝珍将手扶摸鬃边吹乱的头发,抿嘴笑道:“我不爱这样浪漫,除非正正经经的谈爱情。”

  金子原站在屋子中间,向田宝珍望了一望,笑道:“要是凭你的话说,是嫌我太鲁莽了。好吧,昨晚一夜恩情,都付诸流水。不过我要把话说明白一点。这桌上摆了四根条子。每根是十两重,至少比你赚的包银总要多一点儿吧?你讨厌我,但这条子你讨厌不讨厌?”说时,把手对桌上指了一指。

  田宝珍对桌上一看,可不是四根条子明晃晃的放在那儿吗?要说自己不爱金子,哪有这样的事?可是四根条子虽然摆在桌上,那所有权还不是自己的。他一变脸,把四根条子望袋里一揣,立刻起身告辞,那自己还是白瞪眼。看样子此时还是不能太硬,因笑道:“怎能说我讨厌你,这桌上的菜,不是为你弄的,是为谁弄的?不过你不怕人来人往,可是我怕呀!”

  金子原走过两步,笑道:“你不讨厌我!我提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田宝珍道:“忙什么呀!就说今天晚上还有一夜,这还不容易答复你吗?现在菜还是热的,赶快吃饭,吃饭之后,咱们慢慢谈吧。”说时,便一手伸过来,牵住金子原的袖子,口里说道:“来吧,咱们吃一点儿东西吧。”

  她连拖带拉,又把金子原拉入客席,自己坐在他的右手方,将筷子夹了盘里一块盐水鸭,放在他面前碟子里,笑道:“这盐水鸭很好,吃一点儿吧。”

  她尽是一味歪缠,金子原纵有一肚子的话,也只好依着她等一会再说了。

  下午九点钟的时候,金子平回金公馆来了。看看专员屋里还没有人。自己把金条都已装好,虽然说没有事,总怕哥哥有什么话吩咐,不敢走开。到了十点钟,杏子来报告,专员有电话来,在专员办公室里听。这时杨露珠也走了,自己便到专员室里来接电话。金子原先问了一问大北银行里陈六爷走吗?子平答:“是吴襄理走。”

  金子原问:“东西都放好了吗?”

  子平答:“放好了。”

  金子原道:“今天有几位贵宾在这里作深夜之谈,大概我回来是很晚很晚了,说不定要天亮才能回来。好在你们的飞机要十点钟起飞,现在没有什么事了,你休息休息吧。”说毕,就把电话挂上了。

  金子平晓得乃兄公事很忙,听了电话,也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回到房里,打算睡觉,忽见刘伯同口里衔了烟卷,好像是很悠闲的样子。金子平连忙请他坐了,然后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府吗?”

  刘伯同道:“我是打算请专员一点指示,就在外面办公室等候。刚才是专员打回来的电话吗?”

  金子平道:“是的,他说要天亮才能回来。”

  刘伯同皱了眉头道:“糟糕,天亮才能回来?他说是在什么地方吗?”

  子平道:“他没有说。”

  刘伯同踌躇一会,只好起身道:“这只好明天再说了。二爷,你休息吧。”

  刘伯同说完了这话,也就走了。金子平见刘伯同走了,心想哥哥公事很忙,也就不问哥哥是到哪里去了,自己安心睡觉。

  冬日夜长,他睡了一觉,睁开眼一看,东方还没有发白,把手上的手表,翻转来一看,已经六点半了。心想,这个时候大概哥哥早已回来了,赶快起来吧。自己赶快穿起衣服,就往隔壁洗澡间里一跑。当然洗澡间里热水早晚都是预备好了的。匆忙放开龙头,涉了一把脸,刷了牙,穿上衣服,赶忙向哥哥办公室走去,但是只亮了一盏灯,并没有人。心想:哥哥或者睡了,就掀开门帘向房中走去。也是只亮一盏电灯,床上空空的,也没有人。哎哟!金子原在这时候还没有转来,昨晚上陪着同事谈话,这未免太辛苦了。看看手表,已经是七点钟了。向外掀起窗户帘子看看,都还没有起来,不过自己已经起床,天色已有些稀稀的亮了,就索性等哥哥回来吧。这样想着,就又上哥哥办公室里来,把电灯—齐打开。这隔壁便是书房,便自走了进去,在书橱里随抽了一本书,拿了坐在沙发上看。原来拿的是一本《红楼梦》,倒也看得上瘾,就陆续看了下去。

  金子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晓得屋里的人渐渐都起来了。忽然听金子原笑着道:“你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忙,现在才八点多钟。离飞机开的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呢。”

  金子平连忙走进书房,将书本放进书橱里。回头看看金子原正在脱大衣。杏子闻声早已进来,连忙接过大衣,与他挂起。金子平道:“我的事都已办完了,恐怕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所以老早起来。不想你事情实在太忙,一夜都没有睡觉吧?”

  金子原道:“睡了的,睡了的。杏子,你看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赶快拿来,二爷用过了,就要到飞机场去。”

  杏子答应一声“是”,起身走了。金子原将手表一看,对子平说道:“还有一点半钟,飞机才起飞。这里到飞机场,汽车只要二十几分钟就够了。”

  金子平道:“昨晚上你不在家,你封了的东西,让它放在这里,究嫌不严密,因此我移在我的床头边上了。”

  金子原笑道:“小心当然是好,不过在你大哥哥公馆里,那毕竟不要紧的。”

  金子平虽因为哥哥如此说了,但还不敢大意。自己到房里将三个小皮箱,提了出来,放到哥哥办公室里。箱子上帖有封条。封条是很厚的棉纸,印着蓝色字,写明了是某某谨封。金子原看到,轻轻对兄弟道:“你要好好的照顾,我的一切,都在这里面。”

  金子平站在哥哥面前,必恭必敬的道:“这个你放心好了。”

  他还有话要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鞋子响,是杨露珠、刘伯同、张丕诚来了。杨露珠在办公室外面,就一路嚷着进来道:“你瞧,我们替二爷送行,差一点来晚了。”

  随着把门一拉,早有一阵香风,扑人眉宇。杨露珠先进来了,就把皮大衣脱了,里面穿的是粉红旗袍,还系着一条雪白的围巾。金子平站起身道:“不敢当!”

  杨露珠道:“怎么说不敢当呀!不过……”说到这里,见金子原坐在写字椅上,正对杨露珠微笑,杨露珠便道:“你说,我应该说什么?”

  金子原道:“别闹了。看看点心作好了没有,我该上飞机场了。”

  杏子在外面屋子里答应道:“早已齐备了,请用吧。”

  金子原在前,子平、露珠随后,刘伯同、张丕诚在大客厅等候。金子原道:“今天起来得很早,大概你们都没有用过早点,就一同吃吧。”

  刘、张二人答应是。金子平在旁边,心里有点明白。大概一同吃饭,就只有杨小姐一个人。虽然刘、张两位是专员的左右手,还不能在一桌子上吃饭。这样一比,杨小姐的地位如何,也可以想见了。五个人到了膳堂,只见正中桌上摆了三副杯筷。方才金子原说过了,请张、刘位在一桌同吃,这才有人把两副杯筷添上。

  金子平一看桌上,有八个碟子,全是风鸡板鸭之类,各人面前是一小碗蘑菇炖鸡面,另外还配两个盘子,一盘是白的鸡蛋糕,—盘是叉烧包子。金子平这就想道:“早上吃点心,那就随便一点儿吧,为什么弄得这样好呢?”

  金子原看见兄弟站在桌子外边,见了这几样吃的东西,有些舌翘不下的样子,便道:“这是替你送行的,平常吃点心也就是这样一半的菜。”

  金子平心想,就是一半的菜,那也可观了。口里答应声“是”,便坐下吃了。看看他们吃了那碗面就够了,子平倒是吃了两碗面,还吃了几个叉烧包矛。

  金子原看门框上的挂钟,已经经九点一刻了。便道:“我们要走了。至于送,我看可以不必,过几天他还要来的。”说着,又隔了桌子犄角伸过一只手来,摸着杨露珠手胳膊,笑道:“你也不用送,至于几斤橘子,他会带来的。”

  杨露珠道:“二爷初来,不送,怕是不合礼吧?”

  金子平道:“只有我送杨小姐是正礼,没有杨小姐送我的道理。”说着,将两只手抱了拳头,连作几个小揖。杨露珠最爱听这一套,含笑受着,故意向金子原问道:“这是什么礼节?”

  金子原拔腿自往办公室里走,笑道:“你说是什么礼节,就是什么礼节。”

  接着大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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