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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秦明坐在马上,圆瞪了眼,兀自怒气不息。便道:“恁地也好,你们随我来。”说毕他又是一马当先,向路边半里上下一座金兵栅寨冲去。索超恐怕有失,赶快率领骑兵接应。秦明人快马快,奔到栅外干壕边,趁了那马走如飞的势子,并不收缰。左手挽了狼牙棒,右手取出背上插的一枝铜鞭,上下飞动,挡住了栅寨里发出来的几下箭石。两腿一夹马腹,那马四蹄一纵,竟凌空跃过了这干壕。秦明到了木栅下,益发不管滚木擂石,将身子闪在马鞍里,急忙中丢了鞭子,两手举起狼牙棒,对着木栅猛砍,早有两根细小些的树干,被他砍倒。这里几个金兵,来抢着堵塞时,停止了射箭发石。

  索超这队骑兵也到了壕边,便放马跃下濠里,由马背上再爬上濠来。大家觅了这缺口,只管摇拔木栅。随后步兵赶到,守寨一些少数的金兵,眼看守不住,便弃寨子跑了。秦明这支人马都进得寨来,那攻东门金兵,知道寨子有失,却也回兵来夺,秦明教紧闭了寨子来守着,休与他接仗。兵士们就便用了金兵丢弃在寨子里的弓箭石子,挡住了金兵,不教他向前。

  正在这时,远远地金鼓呐喊之声,惊天动地,正是中路呼延灼大军已经赶到。秦明便着军士们爬上寨子内大树梢上,向那边张望。军汉下来报道:“北门外平原上,大地飘荡了自家军马旗号,那围城的金兵,已纷纷向后移动。”

  秦明听了,再着军汉爬上树颠,继续去张望。全寨将校,听到大军赶到,益发担子壮了,只等出寨去重新厮杀。

  原来呼延灼大军自在三岔口将息半日了,右翼关胜军队便已开来会合一处。呼延灼和关胜计议一番,便和李应、张清、朱仝、武松、刘唐、杨春、周通、焦挺、石勇八员马步将,带领三千五百名人马,向尉氏县北门疾进。日光起山,张清为首,杨春、周通押阵,已带领了一千名骑兵,奔到北门城外。听到东门喊杀声大作,便将人马集合在一片高土坡上。张清策马来到坡前,昂头向东张望,见宋军旗号和金兵旗号来往搅和在一处,战鼓声、号角声、兵士

  喊杀声,在黄尘滚滚中涌起。张清看了许久,却不知道宋军胜负。正自踌躇着,这里围困尉氏北门金兵,却是主力。由朱仙镇新开到的步兵三千,马兵三千,增援攻打。为首主将脱尔不花,号称铜角将军,却是个万人敌。这时,他刚刚督率兵马要发难攻城。忽接前军急报,宋军在东门解围。心下暗忖,这必是宋军调虎离山之计,且休管他,只管攻城。便着步兵抢了民家门窗之类,在濠边捆扎成了木筏,向濠面上推下去,当作浮桥之用。随后又得军报,宋军夺了自家栅寨。

  这脱尔不花却是个颇知战略的,依然不动。他心想,只要占了尉氐城池,这座栅寨有甚打紧。及至张清杀到了郊外,他才察觉大意不得,便调拨人马,背了城濠,向高土坡迎将上来。这厮自也有他番邦大将气度,身着紫棠甲,头戴螺壳帽,骑了一匹紫骝马,手提红缨枪,一马在前。后面十几骑随从,簇拥了一堆旗帜,在空中飘荡。为首两面红旗,也有汉字,大书铜角将军。他见张清人马一字儿摆开,列在高坡上,便着后面人马紧紧跟随。到了平原上,收割过的庄稼地里,将马步兵分着三班,步兵居中,骑兵分在左右两翼展开了饿鹰觅雀之势。脱尔不花带护从出来阵脚数十步,便着手下将校大声叫喊,请宋军将领阵前答话。

  张清听说,着杨春、周通守住了阵势,便独自提枪策马,走下高坡来。相隔一箭之远,便止住了。脱尔不花问道:“来将何名?”

  张清道:“南道都总管部下第三军马兵都监没羽箭张清。”

  脱尔不花笑道:“原来不过是个马兵都监。你家京城,兀自被我金邦大兵围困,你小小一个都监,带这千余人马,却想来解这危城之围,不是梦话?我且问你,为何叫没羽箭?”

  张清笑道:“百步之外,飞石打人,百发百中。”

  脱尔不花笑道:“我却不信。”

  张清左手提枪,右手早在鞍上石子袋里,暗取了两个小石子在手。因道:“番狗体看得清,我先打你左手那个执红旗的脸,再打你右手拿狼头旗的眼睛。”

  他口里说时,手向空中举起,接连两掷,飞出两个石子,早见两面大旗,随声倒在马前。脱尔不花左右相望,大吃一惊。张清已是在袋里暗暗取出一块碗大的鹅卵石在手,觑定番将面门,着力掷去。不偏不斜,正打中在脱尔不花鼻粱上,立刻教他痛入骨髓,血流满面。他不敢接仗,转马伏鞍而逃,张清见金兵阵势严整,不敢追赶,勒转马头,自回阵来。末行几步,却听得马后有銮铃声叮叮当当响得甚急,张清依然不理,只是按辔徐行,却已暗暗取了两颗石子在手。回头看时,见有五骑金将,齐头并进。他看准了中间两将,迎面打去,两石都中了面部,两将负痛,掉转马头落荒自跑了。如此,便只剩三骑向前。

  张清已二次取两块石子在手,又接连飞去两石。这两石,一石打中番将的额头,他伤重落马。一石打在马眼上,那马眼睛生花,前蹄竖起,把番将掀落马下。张清见只剩一个金将,来到面前,便不怕他了,回转马头,且等候他前来。那番将不知厉害,手使大环刀,高高举起,向面前直奔,来势甚猛。

  张清见他刀锋凌空,当头劈来,却不去招架,将马首向旁边一带,闪出去三四丈路,教马身转了半个圈子,却向土坡上直奔本阵。那番将一刀砍了个虚,身子晃了一晃,兀自不肯干休,要报五将被石子打伤之仇,他再提起大环刀,随后直追将来。在这一番兜转之间,张清已取了一块较大石子在手,看看相距在二三十步之间,正是机会。便在马上扭转身来,手举石飞,叫一声着。这碗大石子打在金将眼眶上,他控制不住坐骑,又翻身落马。

  杨春在高坡上见张清一人在阵外,恐怕有失,正率带了五十骑精卒,飞下坡来接应。见张清已将敌将肃清,便奔到金将面前,将三骑落马的,都割了首级,护拥了张清,从容回阵。那边金兵阵里,见未曾交锋,打伤三员大将,被杀了三员大将,又惊又恼。如此形势,也怕折了锐气。因欺侮张清人马稀少,却想一网打尽。立刻阵里狼头旗飘动,左右两翼骑兵,向土坡上包抄将来。

  张清行到坡上,早已看清了金兵用意,且不分兵去向两面迎敌,在马上将一面三角黑旗展动。杨春、周通见号令之后,两骑向前,将队伍摆了双钳伸出,各领二百骑,余五百骑并列居中,作了中坚。张清遇到阵后,只率一百骑,作了阵尾。这个阵式,叫着蝎子阵,最好突围。

  张清布置已定,眼看左右两翼金兵,将逼近土坡,便教阵中将进军鼓擂起,将整队骑兵列在双钳之后,对了正面金军步兵努力冲去。因之大部金骑兵抢上土坡时,倒扑了一个空。那金军兵步阵里,没想到朱军不避包围,反是迎上前来,因之一壁厢向前迎敌,一壁厢将箭来乱射。可是南道都总管张叔夜手下的步马阵势,变化无穷。张清素有训练,看到金军阵脚兀自未乱,心想着去攻那正面步兵,他们的骑兵,必从后兜上来,又必吃他夹攻。便单骑跑出阵尾,抢上了阵头,在马鞍上令旗袋里,抽去一面蓝旗,临风招展了几下。

  杨春、周通两将在前,得了信号,立刻引动队伍,向两边张开蝎子两钳,变成了两只角,一人押住了一只阵脚。那蝎子尾向中一挤,和中坚也变成了一个角。全部掉转马头背对了城墙,便变成了三角金斧阵。张清一马当先,跑在斧头锋口上,向金军马步兵不曾合围的空隙里直冲了去。金军阵势变化不及,挡拦不住,只有胡乱将箭狂射一阵而已。

  §第六十回 扯吊桥武松奋神勇 截粮草吴用逞奇谋

  这时,中军呼延灼率领大兵,已经来到北门城外。听到西北角喊杀声不断,又看看城墙上,只是旌旗飘动,时时鼓噪,却不曾开出城来,分明是不曾解围。他身体疲弱,兀自坐在牛皮交椅上。军队离城五里,暂时扎住了阵脚,且着探马向四处去打听。不多时,几次探马回报,前军都未曾冲动金兵阵脚。呼延灼坐在交椅上,抬头一看日影,约莫已到巳牌时分,便突然将膝盖一拍,忽地站立起来,因道:“总管大军,正恨不得立刻开到东京城外。在这半路上如何尽管和金兵纠缠了?我须亲自出阵。”说着,便回头向扈从道:“与我取了甲来。”

  朱仝兀自在他身边陪伴了,因拦着道:“兄长贵恙在身,如何厮杀得?”

  呼延灼正色道:“我是三军主将,我不亲临敌阵,如何能振奋士气?”

  正说时,张清引了前部骑兵,回到阵前,他自己骑了一匹马,引着几名军汉,将杨春抬得后阵来。道是他押了骑兵冲出重围,身中乱箭数支,血流遍体,已是不能言语了。呼延灼便让了交椅,给杨春躺下,正用好言安慰,看看已经气绝。又续得探马禀报,薛永在东门乱军中阵亡。呼延灼将脚一顿道:“未曾解了尉氏之围,倒折损两员将领。非把金兵杀得退,如何解得我胸中之恨。快快给我牵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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