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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呼延灼知他是个性急人,留难不得。便道:“小可已想定了,只在今日夜间,必须奔到县城附近。明日天明,秦兄可大宽转地攻打东门外金兵后路,小可闻得北门外金兵多,我自当了他中坚。待关兄前来,让他攻打西南角,依然是三路接杀。秦兄这支人马要绕道,小可这里自派人通知,秦兄再过一两个时辰开拔。”

  秦明虽是替城里花荣焦急,这等大厮杀,自也不便执拗得,只好声喏了回营去。回得营后,立刻下令全营造饭。自己却不脱战甲,只背了两手,在帐篷外不住来回行走,时时抬头观看日影。观望了半日,兀自不见得呼延灼那里军令传出,好生烦闷,便回到帐内坐地。军中带得有几小坛酒,且着军汉搬了一坛来,拨开泥封。军汉送上一只葫芦瓢,由坛里舀起酒来,站着自吃。一连吃了几瓢酒,兀自不解心中的烦闷。又丢下了酒瓢,站到帐篷外来,不住搓了两手,只管向天上看那轮偏了西的落日。又站了一些时,却见索超骑了匹马,飞奔将来。远远望见奏明站在帐外,便高声道:“秦兄想是等急了也。”

  他到了面前,不曾下马。秦明问道:“呼延兄还有甚话也无?”

  索超下马来,笑道:“呼延兄倒好耍子,他兀自道我两个都是性急人,却差小弟来帮助兄长,要大宽转地去抄袭金兵后路,却不是一发多延迟了厮杀的时辰?他恁地磨折我们心急人。”

  秦明听着也笑了,因道:“可曾教小弟这里开拔?”

  索超道:“便是着小弟来传这个军令。”

  秦明不多言语,便升帐传令开拔。自和索超两骑马带了骑兵在前进发,着黄信、薛永押了步兵随后。这初弦月亮,不到一个更次,便已落山。为了掩藏军马行踪,不曾张得灯火,几是星光下摸索了走。

  行到四更时,前军探马回报,只离尉氏北城十里了。秦明便着前后引路几盏灯火也都熄灭了。马脖子上铃子,也拆卸下了撞枚。鼓角无声,又缓缓地行了些时。远远地见地面上照耀着火光,闪烁出一些树木人家影子。因向索超低声道:“天色快亮,金营里恁地灯火照耀,必系漏夜布置。恐怕天色一亮,贼人便要攻城。”

  索超道:“我们且快转到东门,不等金人看清了我们人马多少,便先攻他。”

  秦明道:“索兄说得是。金兵未必知道援兵来得恁早,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两人计议定了,引了人马,绕了尉氏郊外,只管向东郊行来。看看迎面天脚,变成了鱼肚色,早雾迷蒙中,已现出了尉氏城池。城垣上旗帜飘荡,播晃了许多黑影子。秦明回头向索超道:“城里兵马不满五百人,插了许多旗帜,必是惊慌得紧,兀自装着这般模样威吓金兵,我们必须冲开金兵阵脚杀入城去。”

  正自说着,忽然鼓角之声大震。在马背上向前看时,东门城外,树缝屋角,旌旗影子乱动。秦明道:“果然金兵攻城。事不宜迟,我们就去接杀。”

  便传令后队黄信、薛永二将,率领步兵紧紧跟随。自和索超二人领着五百名骑兵,向东门外大道冲去。秦明在马上将摆阵令旗一招,全部马队,两骑一列,变成一字长蛇阵。秦明领了阵头,索超压了阵尾。秦明手舞狼牙棒,一马当先,行不到一里,穿过一道村庄的杂树林子。见东门大道旁边,金兵在野地里树立着木栅栏,挖了干沟,已草草立下了营寨。但木栅里面,只有零落的几片旗帜,想必空营而出,已去攻城。他正自审度着,只见黄信快马加鞭,由阵脚外飞奔了来,赶到阵头。寨明停了马头道:“贤弟奔上前阵,必有所谓。”

  黄信将马鞭指了木栅道:“金兵前去攻城,这里只剩个空寨,我们何不先夺了来?”

  秦明道:“我们是来解尉氏之围,却不是和他作野战。这般营寨城外不止一个,我们便夺得一个,也没用地。若是木寨里有驻兵,一时攻打不下,攻城的金兵回转马来,却不是吃他前后夹攻?兄弟,你休多言,你只看我冲开了金兵阵脚,便带步兵接杀上来,也好冲入城去。”说毕,不再多言,挥动稂牙棒带了队伍便跑。队伍走上大路,勒转马头由西向东,便来冲击金兵的后路。

  那攻城的金兵主将已得了前面探马的飞报,有宋军从后攻来,自吃了一惊,立刻将后队变成前队,反转脸来,先引一部骑兵,同秦明这支人马迎敌。秦明见迎面约有千余骑金兵,散开在大路两边,合抱将来。暗忖他那里人不多,怕他怎地?并不理会他们那迎击之势,只顺了大路,将这支人马引逗得一条滚龙也似,几千只马蹄,蹴起一股黄尘,对了敌阵中坚,直扑了去。手使着狼牙棒,如泼风也似,只见挡住马头的金兵金将,人仰马翻,漏出了一个大缺口。秦明觉得这是个机会只管引队上前,向尉氏东门扑了去,哪知道前面大部金兵,正背了城濠向这里布着阵势。看到宋军赶到,他们的骑兵呐一声喊,又是合围上来。两下军马,便纠合在一处混战。秦胡回头看时,那金骑兵却把宋军大部兵隔绝断了,不能向前。再看前面,金军步兵,依然背了城壕,挡着了去路。自己这支来解围的军趴,倒反是被金兵围困了。

  秦明见冲杀金兵阵脚不开,心中大怒,在马上大吼一声,兜转马头,挥动狼牙棒,在马前后左右,舞成了一团雪影,打得金兵不能沾身。在阵尾押阵的索超,本已反转马头,警戒了阵脚。这时见秦明已向后面转杀,料是不再作解围入城指望,便也将一柄大斧,转轮飞舞,杀开一条路。于是这一字长蛇阵,凭中一截两断,双头并进,杀出阵来。不到半里路,却见一队金军骑兵,在田野上来往飞跑,将箭像雨点般向东射着。自己两千步兵,正被这支金兵挡了,不能向前。

  秦明一发怒气填胸,看到那金兵阵后,有一员金将,有两面大旗在马前瓢荡,他端坐马上,只管挥鞭指动兵马驱杀。秦明兵马杀来,他正也自看到,立刻展动了大旗,号角随了鸣鸣怪叫,在阵中吹起,秦明见索超那支队伍,也己赶到,便回头向他道:“索兄,请你压住阵脚,看我去先取了这贼将首级。”说着,两腿一夹马腹,马像一枝箭也似,直奔了那员金将。金兵在号角声中,正回马来要接杀秦明这支人马,却不想他是单骑出阵,直奔了主将。

  那些接杀金兵,迎到半路时,秦明已杀到那主将面前,人到狼牙棒也到,照定那人头顶,斜斜一棒打去,那金将虽是提起手上长枪向前阻挡,无如秦明用尽了平生之力,作一个泰山盖顶势压将下来。如何挡得住?那棒打在他头上,牙钉扎在金将头上,成了个血蛋,连人滚下鞍去。索超看到秦明直奔金将,已是带了那队骑兵,紧紧跟在秦明之后。金将落到马下,在他面前的十几名随从,一哄而散。那些来往穿梭似的金骑兵见主将落马,无人指挥,阵脚已乱。

  索超将人马直冲过去,使过了阵线。黄信带领两千步兵,早是摆了个四门金斗阵势,按着张叔夜往日在邓州的训练,专敌金骑兵的战法,把士卒列成三层。前层伏在地上,拥起了藤牌,暗藏了短刀。预备滚向前去砍马腿。第二层一只腿跪在地上,各各挺起了长矛,使金骑兵不得近前。第三层是站立起来的,个个手上扣了弓箭,让金骑兵在远处落马。弓箭手后面,有各种旗帜,在空中飘荡。古代战场,旗帜是三军的信号标志,和金鼓配起来,是三军耳目。

  张叔夜训练敌对金兵战术,将旗帜另作个用法。若是金骑近前,把旗子撒网也似,连人带马一齐罩住,藤牌队滚出去砍马腿,长矛队扎马上人,倒是扎杀得痛快。黄信用了这个战法,因此金骑兵三方兜围了射箭,兀自近不得前。这时自家骑兵杀回来,黄信将红旗展动,阵里打起进军鼓来,大家一声呐喊,杀向前去。步马夹攻,才把金人杀退。

  秦明按住了阵势,回看五百名骑兵,却折损了三停的一停。薛永带着藤牌队滚入金骑兵阵里,独自也砍倒百十匹马,却被乱马践踏,不曾回阵。金兵队散去,小校们在满地死人堆里寻觅出他来,已是阵亡了。秦明看到,在马上大叫道:“不曾冲开敌阵,折损许多兵马,又伤了一员兄弟,如何罢休得?”

  黄信一拍马,拦住了他马头,因欠身道:“哥哥,你听我说。单这东门,金兵便有步马四五千人。我军远来,骑兵又少,如何冲得动阵脚。刚才厮杀,路旁这木栅兵营里,只是摇旗呐喊,不曾有金兵一骑出来。必是个空寨。我们不如乘虚夺了,落个反客为主之势,也好歇口气。等中军大兵到了,我们再出寨厮杀不迟。”

  索超道:“金兵只道我要解围,不会想到我要夺他木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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