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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燕青道:“此人叫张二,自幼会摔跤,翻觔斗,竖倒顶,又能仿效百种鸟兽叫,现在门首。”

  二衙内一迭连声,着将入来,燕青自出去引了时迁到堂口滴水檐前,隔帘站住。向里便拜。二衙内笑道:“你能甚口技,且当面学来。”

  时迁唱了喏:“请原谅放肆。”

  便背转身去,立刻阶沿下有几声狗叫,帘子里几只小哈吧儿,直奔将出来,这是大金国特送蔡府的珍物,二衙内先笑了。时迁看到檐前银条架上,立着一只白鹦鹉,便学了两声猫叫,引得鹦鹉扑打着翅子,大叫猫来了。二衙内散了头发,奔出帘子来,一面抚弄鹦鹉,一面笑向时迁道:“你且学鸟叫。”

  时迁退到院子里蔷薇架下,将身子隐藏了,学了百灵、画眉鸟叫,引得檐下各笼子里鸟,先后相和。二衙内大笑,便叫人取了一大锭银子赏了时迁。

  自此燕、时二人,便在蔡攸相府里厮混。每到更深,时迁便潜入内室,在蔡攸室外偷听他们动作,其中也打听了不少消息,

  约其半月光景,戴宗已回到山寨报过信,二次来到东京。吴用有口信传给柴进:当今方腊在江南兴兵,声势益发浩大。务须时刻打听朝廷动静。白胜来告诉了燕青、时迁,二人更自留意。

  这一日二更时分,太宰王黼、太尉高俅同到小相府来拜访蔡攸。他二人都是轻车简从,颇可疑惑。时迁找个僻静地方,爬上了屋脊,绕着好几道楼阁,到了内室。时迁已知蔡攸有密事与同党磋商,必在一座小阁上屏去随从,低声商谈,那阁子附近,都没有人去得。

  时迁看到月落星稀,已是三更天气,爬上了相府中最高的一棵树。人藏在树叶丛中,四处张望,看到东阁有一角小楼,撑出了屋顶。在花石扶疏中,射出了灯光。料定蔡攸、王黼、高俅便在那里。于是在屋顶上蛇行雀步走去。到了那阁子附近屋顶上,向那边看去,只朝南的窗户洞开着,其余三方,全都掩上了窗扇放下了帘子,看不到里面。

  时迁在屋脊上大宽转地绕到闻子的北面。这里是一堵白粉墙,墙里有两棵垂柳树,正是干条万缕的垂着绿叶,遮掩了大半个阁于的屋顶。时迁选择了半天,寻觅得一枝横干,两手紧抓着枝梢,由墙头吊了上去,然后把身子翻转来,两脚勾定了树干,缓缓向树中间移了过来。当自己移着靠近了树身,便正过身子来坐在树干上。向树外阁子的屋檐端详得准了,又顺了一枝横出去的树干,向下一溜,溜到了屋上。然后倒伏了身子,蛇行到屋檐上,伸头向屋子里看去,果是三人坐在锦墩上,围了一张方几细谈。

  上首那个人便是蔡攸,正拿了一叠文书,向袖子里塞了去。他道:“除了河东、河北,现在无可用之兵,方腊贼势坐大了,实不当稳便。王太宰,高太尉二公所说,与不才所见却有不同,用宋讧这班人去打方腊,虽可让他们彼此杀伤死亡,但总有一胜一败。宋江那贼败了,自是灭了一股惮贼。朝廷不妨再调大兵去扑灭方腊。若是宋江胜了,他落得将功折罪。万一圣上见喜,不削减他们兵权,却不是添了我们心腹之息?”

  高俅那厮作了几年大官颇自矜持,手抚髭须,侧坐沉思,一手按住膝上的锦袍,默然无语,王黼便道:“我也顾虑到此。只是梁山贼势近来甚为嚣张。老相公也曾在近畿屡次调兵调将,都损折不回,若朝廷用兵江南,山东之寇乘中原空虚,窥视畿辅,却不是耍处。”

  高俅道:“梁山贼势虽盛,大举作乱,尚不敢为。不热,中原虽近空虚,一纸之诏,十万大兵可调。宋贼极是狡猾,若无十分准备,不敢作此大不韪之事,以激天下之怒。所怕者,方贼北窥金陵,宋贼南窜徐、海,二股合流,剿灭便是不易。那个亳州知州侯蒙,上书请招安宋江去平方腊,未尝不是替自己打算。他想着两贼要在徐、淮合流,必犯中原,他现在所处的地位,却是首当其冲。依小可之见,不如就依了侯蒙所请,招安宋江,让他去平方腊。只朝廷少给他粮秣兵器,等方腊吞并了他们。方腊是个无知之徒,虽有数万乌合之众,将来调一枝劲旅,不难将他扑灭了。”

  蔡攸笑道:“计倒是条好计。高太尉,你不想到了方腊胜了宋江时,把粱山贼众合并起来,正是如虎添翼?”

  高俅笑道:“此层岂有不知之理?梁山这伙贼寇,颇有点古游侠风。除非宋江亲自投降方腊,那些贼首才会跟过去。所以方腊胜了他们时,也只能合并他们的喽罗,合并不了他们的贼首。借刀杀人倒是我们剪除梁山的一个好机会。粮秣兵器,都在我们手里,只要宋贼着了我们的道儿,他后面远离了巢穴,前面正对了大敌,我们再暗暗的知会了地方官吏,相机行事,不怕这伙贼不落在我手心里。”

  他说着,在袖里伸出右手,捏了几捏。

  王黼拍了桌沿道:“高太尉之言甚是!这条计不但是借刀杀人,而且是调虎离山。”

  蔡攸沉吟道:“二公既恁地说了,明日早朝,便向圣上保奏侯蒙一本,调他去作东平知府,就近招安梁山。此人既上书替宋讧说话,想必认得宋江。他办得好时,等把粱山贼伙灭尽了再作计较。办得不好时,不愁没有罪名办他。”

  时迁在屋檐上将这些话听了个备细,直等王黼、高俅告辞,才顺了原路,回到相府差拨房安歇。

  次日一早,将话暗暗告诉了燕青。燕青向二衙内请了一日假,同时迁奔回客店,向柴进告知一切。

  此时,张横,张顺、花荣,石秀四人,也到了东京。花荣正假扮了一位关西来的武弁,住在附近客店内,托为柴进故交,时来拜访。这时,适也在座,便道:“这侯蒙是个满腹经纶之士,屈在下位,现作个亳州知州。但他和风尘人物向无往来。恁地上书要招安我们山寨?”

  柴进道:“听时迁所说,高俅兀自要奈何他,自不是有意伤害我等,此事应当即刻通知山寨,莫着了道儿。”

  花荣道:“大官人最好向窦缉察那里探些消息。”

  柴进道:“他只缉察汴京,如何会知道侯蒙上书的事?”

  燕青道:“不然,他常在王黼、高俅两家走动,王高的举动,他总有些知道。”

  柴进便依了大家计议,暗地将石秀拽来,详细写了一封书信向宋江告知,着石秀不分星夜上山。当晚便轻衣小帽来拜访窦监。他恰是巡街来归,未曾会得。次日晚间再要去拜访时,只见石秀一身行装,手拿木橇,身背包裹,掀帘进屋来。

  柴进道:“石兄弟,你还未走?”

  石秀道:“小弟昨日下午趁城门未闭,就出城赶了两小站路。今日巳牌时分,在路上遇到戴宗哥哥,彼此把消息说了。他走得快,小弟作主,将书信请他送回山了。现在他将来的军师书信……”

  柴进抢着掀开帘子,朝外张望了一番,然后回转身来,向石秀取过来书,背着灯光看了。书上说的燕青走通蔡府这条路子,十分是好。窦监也是极用得着的人物,带来金银,尽管花费,山寨中随后便会深入将金银陆续送来。柴进又看了一遍,其中并没有什么须牢记的字句,就在灯火上焚化了,时已二更,石秀向外另找店家投宿。

  次早,柴进起床未久,帘外有人问道,“周殿试在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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