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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玉如依然不做声,却是咬着牙,抿了嘴唇笑。黄院长道:“现在我的话都说了,你也应该说一句,你究竟乐意不乐意呢?你再要不乐意,我可没有法子了。”

  玉如勉强忍住了笑道:“既是院长这样说了,就照着院长的话办得了。”

  黄院长道:“这样说,你是同意了,那就很好,你回房去吧。”

  玉如听了他的话,不但不回房,倒踌躇起来,站在那里只是微笑。黄院长道:“怎么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玉如笑道:“没有什么话。”

  黄院长道:“没有什么话,你可以走了。我知道的,你们见着我规规矩矩说话,可是一件苦事。”

  玉如于是慢慢走了一步,却又回转身来笑了。黄院长道:“怎么样?你有话说吗?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紧的。”

  玉如道:“我有一……”

  黄院长道:“有什么?你说呀。你若不说,倒是一件障碍了。”

  玉如笑道:“我倒有……”

  这三个字以下,又说不出来,又摇着头道:“没有什么,不必说了。”

  黄院长看她那样子,无非是害羞,她既是不肯说,也就不便逼着她说,便道:“你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反正我给你找着了人,还要得你的同意呢,我又不是父母,可以胡乱给你做主。”

  玉如笑道:“院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样说,可是我要说的话,也是白说。”

  于是笑着去了。黄院长自笑道:“这个孩子也不知为了什么?只管这样语无伦次地说着。嘻!一个人到了婚姻发动的时候,总会糊涂的。”

  不过他虽这样说,对于玉如的婚事,却依然是留意。当天就拿了玉如一张相片、一张文稿,和一件绣花的手绢,放在自己皮包里。这皮包是自己常带出去的,以便遇到了相当的可托之人,就托人去介绍。

  当这皮包带在身旁的第三天,就遇到一个介绍人了。这人叫李少庵,是大学里一个穷讲师,为人却还老成。黄院长因在公园里散步,无意中碰到了,他,一把将他拉住,在一个大树后露椅上坐下。笑问道:“你的及门弟子,自然不少,我有一头婚姻要来撮合,能不能给我找个少年老成,能解决生活问题的人?”

  李少庵笑道:“这种人才,可不易得呀。要说我的及门弟子,一来我是个讲师,二来又是个不出名的讲师,对学生没有多大往来。少年老成的人,尽容易找,能解决生活问题的,就不容易了。”

  黄院长听他如此说,就把相片文稿手工,一齐交给少庵看,笑道:“这样的人才,悬着我说的一个目标去找丈夫,不算唱高调吧?”

  少庵将东西接过,一样一样地看了,又拿着相片,仔细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笑道:“这的确是个人才,你先说有一头婚姻撮合,我以为还是哪里的小姐,原来是你们那里的女生。你们那里的规矩,不是有人上门自荐的吗?为什么还要院长亲自出来找呢?”

  黄院长道:“这就因为是你所说的,是一个人才了。不过虽然由我出来找,但是自荐的那种手续,还是要的。我之所以先要找人介绍,也无非是免得老是待价而沽的意思。是我们那里的女生,就不愿撮合吗?”

  少庵道:“决不,决不!可惜我已经有了太太。若是我还没有太太的话,我就要毛遂自荐了。你所悬的目标,学生里面没有,朋友里面或者有,把东西留在我手里一个礼拜,待我的回信,你看如何?”

  黄院长笑道:“你存留着可以,但是不要逢人就拿出来。”

  少庵道:“当然,至多我是露出来三次而已。”

  黄院长拱了一拱手,连说谢谢。谈了一会儿,各别而去。

  李少庵将这三样东西,带了回去,拿着和他夫人同观,又把拿来的意思说了。他夫人静文笑道:“这个姑娘很好,你可别乱做媒,东西放在家里,不许带出去。男子汉没有好的,总是把女子当玩物,你要带在身上,又会当玩意儿似的逢人现宝了。若是有人愿进行的话,可以引到家里来看相片,我也可以当一个参谋呢。”

  少庵对于他夫人的话,向来是极端遵从的,夫人既是这样说着,就把相片放在家里,不曾带出去。不料自己事又忙,这种非业务上的事,最容易忘了。

  过了一天又一天,一直过了五天,少庵忽然想起来了,答应一星期将东西交还人家的,现在只剩两天了,事情忘了和人办,东西却放在家里。因笑对夫人道:“都是你要我将东西放在家里,你瞧,把人家一件好婚姻耽误了。”

  静文笑道:“你自己为人谋而不忠,倒说起我来。你瞧我终日坐在家里不是?我倒给人找着一个主儿了。”

  少庵道:“你找的是谁?不见高明吧?”

  静文笑道:“不见高明吗?是你的好朋友呢。我提的是江秋鹜,你看怎么样?”

  少庵笑道:“胡闹了。他在上海,这边在北京,两下不接头,怎样谈得起来?这不是平常的婚姻,可以用书信介绍的。”

  静文道:“这个我有什么不知道,他已经回北京来了三天了。昨天来访你的,匆匆地就走了,我没有来得及和他提,我约了今天晚上在我们家里便饭,回头我们一面吃饭,一面和他说起,大概他能接受的。”

  少庵道:“这却有点困难,秋鹜很自负的,未必肯到留养院去找人吧?”

  静文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有这种人才,加上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说着,她眉毛一扬道:“真许能成功呢。”

  少庵笑道:“但愿如此,我们是一好两好。”

  当时夫妻俩商量了一阵,到了下午六点钟,江秋鹜果然来了。少庵听到他在院子里相唤,便迎了出来,握着他的手,深深摇撼了几下。笑道:“你上次匆促出走,我很替你担心,所幸平安无事了。我知道你在广州上海,很可以安身,不料你会北上的。”

  秋鹜道:“我也不曾自料到会北上的,为了一个朋友,不能不来,可是到了这里,打听得我那朋友,前几个月全家南下了。为了他来,偏遇不着,扫兴得很。”

  少庵笑道:“不要紧,我可以给你找一件极高兴的事,就把兴致提起来了。”

  于是携着他的手,一直到上房里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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