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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粉壁留题飞仙讶月老 倭刀赠别酌酒走昆仑(2)


  德小姐看了,愈加惊慌,觉得不理会他,岂不失了机会?而且辜负了人家千里奔波的苦心,要理会他,又不好意思见他,也没有恰当的地方敢见他。可是要永久不见他,他却纠缠不清,每晚都进衙来。若是让人知道了,那还了得!只她这一着急,当日急出一身病来,就发着烧热,睡在床上,不过人却是清醒的。这天下午,雨更连绵了,加着不断的风吹来,将那上房前后左右,一些树木,吹得如海潮一般作响。到了晚上,人声是静寂了,人坐在屋子里听到屋外的风雨斗树声,更是厉害。窗纸上摇着一线淡黄的清油灯光,越显得屋子都要让风雨来撼动,仿佛人在一只破船中一样。

  这晚上,全太守晚饭后也是觉着风雨之声闷人,便找了一本古版《易经》,坐在灯下,细细的咀嚼。以为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只有古圣人经纬宇宙的大道理,可以镇定身心。正看了几页,忽听到窗外走廊下,一片惊号之声。全太守听到不由着一惊,便问怎么了,怎么了,外面答道:“有……大仙,吓……死我了。”

  全太守更是惊慌,连连叫着道:“来呀!来呀!”

  在那个的时候,官吏叫他的仆役,多是无名无姓,就叫“来呀”

  两个字,代表一切。两个字越叫得急促,越有紧急的事情。全太守如此一闹,早惊动了上房内男女全班仆役,大家拿了灯烛,一阵风似的,就拥到走廊下来。只见厨房里一个打杂夫子,蹲在一个屋角下,脸色白得像纸一般,只管哼着,一语不发。地下倒着一个木提盒子,盒子虽不曾揭开,却是泼了一地汤汁。大家将他扶进屋里去,盘问他时,他说提了一盒东西,走过廊下,有一条黑影一闪。先还以为是眼睛花了,仔细一看,那黑影直窜到我的身边,这才看清楚,是个有手有脚又能飞的大仙。我冒犯了大仙,大仙还踢我一脚,我哎呀一声,亲自看见他由走廊下,跳上樟树上去了。全太守手上拿着一本《易经》,正着颜色道:“攻乎毕端,斯害也已,以后再不许说这种话。有说这种话的,我就要重办。”

  全太守越骂声音越大,由内室里一直骂到堂屋里来。这些仆役们,虽然怕大仙,比较起来,却是更怕大人。所以全太守一喝,大家都软起来,不敢作声。全太守在堂屋里骂着不算,又由堂屋里骂到走廊下来。随叫唤捕快来,捉拿大仙。

  这些捕快,忽然见府大老爷连晚召集问话,料着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大家都战战兢兢捏着一把汗。及至到了府衙,让全太守一说,才知道是府老爷要他们捉大仙。因回答道:“老爷要小的们捉贼捉强盗,小的们拚了命也是要去捉的。现在有了大仙,小的们可是不敢奉命。慢说小的们这种无用的人,就是请了剑仙侠客来,他们也没有那灌口二郎神能耐。”

  他们说这语时,都不住的转头来向后张望,仿佛就有大仙从屋顶上跑进来一样。全太守道:“胡说,好好的叫你们捉贼,你们倒装神装鬼。有什么妖怪?有什么大仙?你们到那二堂后身去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人的手脚印?有手脚印,那还是大仙,还是贼呢?”

  捕快们进衙之时,也曾在二堂后查勘了一会儿。那个手脚印,果然像是人印下来的。只是这广信地方从来不曾出这种飞檐走壁的人,突然发现,到哪里去找。要说是现在闹土匪,是由二龙山来的,这二龙山也不过是一班舞刀耍棒的人,也不见得能够半空里来去。全太守见他们站在花厅中犹豫着,他坐在凳上,突然站了起来。喝道:“你们若是不去捉贼,那就是你们和贼通同一气,将你们重办。现在限你们三天期限,三天之内,若采访不到一点消息,就仔细你们的狗腿!”

  说毕,将长袖子甩了一两甩,一转身子就回上房去了。

  这些仆役们哪里禁得住吓,只得到次日,便把这话传扬出去,说是知府衙门闹狐仙。满衙门的人,到了晚上走路,都不免有戒心。可是为了他们过分的害怕,到处都显着有鬼怪出现。次日的风雨,依然未歇,二堂后有两个打更的,在二更以后,因雨地里不好走,便坐在倒檐下,避着雨打磕睡。刚是要闭眼,就在这倒檐上啪的两声落下两块瓦来,同时又很重的一声,落在地下。两个更夫本把闹大仙的话深深的印在脑子里,现在一惊,睁眼看时,只见一个黑影在阶石下那青苔毡上,连跌了几跌,然后才一窜窜上墙去。再由墙上一翻,才不见了。当他翻动时,墙上落下两块整砖来,将墙里的水溅起来,两个更夫脸上都溅得有了。当那黑影子在面前时,两个人吓得成了两个呆子,只管望着。现在黑影扑过墙去,眼前没有什么了,两个人这才如发了狂一般,大叫救命。衙役齐跑了来,这才知道又是发现大仙。据两个更夫说了,大家便用灯火一照,果然地下有几个滑倒的人手足印子。再看看那面墙上,却也是有人的手印,印在湿青苔上。这一来,大家都证明更夫所说的话不错,更哄传出来。

  这个时候,全太守还不曾睡,觉得这事情不能含糊过去,在西花厅传全班捕快问话。捕快们看到府太爷这样雷厉风行的样子,气得是话讲不上去,彼此相看了一会子,相率走出了花厅。又绕到二堂后来,仔细看了一看。那手脚印有几个,印得清清楚楚,果然是人留下来的。便就推了两个人,亮着灯笼火把,上屋去照了一照。在屋上墙上,又发现了好几处脚印,有几处还踏碎几片瓦,若是大仙决不会这样重手重脚。当晚夜深,大家只在衙前衙后,查勘一番,见着没有什么行迹,也就算了。约了次日,大家在十字街一品轩茶楼上,共商一个办法。

  到了次日清晨,这些捕快们,一早在茶楼上聚会。找了临街的一副茶座,大家向外面坐,正谈得有点头绪。这捕快班里有个范承才,却是他们队里的领袖。他衔着一根旱烟袋,两只手臂抄抱在胸前,正自出神。他的旱烟袋,忽然由口里落将下来。同时他将桌子一拍,指着楼下道:“要破这一桩案子,除非是去问他!”

  大家看时,只见张三公子带着一批新招练的兵,骑了马过去。范承才有个把弟余老七,也学习过一些武艺,他心里忽然省悟过来。笑道:“是了,大哥说的这话,我已经明白。以为张少爷从过明师的,一定看得出江湖上高一等人物的行藏。但是是人呢还是大仙?他能帮助我们的忙吗?”

  范承才道:“据我看,十成之八九是人所为。我们这种人哪里亲近得他?只好找个能手出来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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