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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胡帝胡天山王重大典 难兄难弟魔窟庆余生(2)


  说到这“三更天”三个字,格外的沉着脸问这里一偏,那浇菜的老人道:“山上是比山下冷的,在山下住惯了的人,山上是有些住不惯。”

  那妇人又道:“住在这样深山里,野兽一定是不少。不知道晚上天冷,野兽出来不出来?”

  老人笑道:“野兽自然是晚上出来,它怕什么冷?”

  那妇人道:“三更天就会出来吗?”

  老人笑道:“何必要到三更天哩?天一黑就出来了。”

  韩广达听她又说了一个三更天,这不能不留心。看那妇人,倒有几分姿色。说话也是和胡老五的声音差不多,一定是胡老五家的人。她两次说到晚上三更天,莫不是晚上三更天,胡老五要动手害我?这又奇了,这妇人分明是一党,胡老五要害我,与她有什么关系?要她作这种汉奸?先来通知我。自己一人盘算着。那妇人又看了他一看,就悄悄的走了。

  韩广达想到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既然暗暗告诉我,我今晚上且不要安睡,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于是也缓缓的走向屋去。那房门外两个伺候的小伙子,依然在那里守着。韩广达笑道:“你们贵寨,实在是谨慎。外边要进来的人,整年可以摸不到来的路;里面若有什么人要逃出去,大概也是不容易。”

  那两个小伙子听说,同时都笑了起来,却不说什么。韩广达心里明白了,一定这出去的路上有人把守;不然,自己今天出去,何以他们放开了手,一点不留心?当时也就不和他说什么,进了房去。乡居的人是睡得早的;山居的人,睡得更早。韩广达听到晚上三更天那一句话,料是目前无事,进房之后,便息了烛躺在床上,先养一养神。因为心中有事,却是睡不着。先还听到房门外,那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后来这谈话声音也没有了,屋子里是十分沉寂。只是屋外,山摇地撼一般,有一种风吹树木,泉石回响之声,牵连不断。这屋墙是鹅卵石砖的,墙中间挖了一个洞,有一尺多见方,洞里搁了两根粗木,这就算窗户了。因为天气冷,洞里又塞上一把稻草,以免风吹进来。这时稻草忽然现出两个窟窿,月亮由稻草中射到漆黑的房里来,好像两块大玉牌落在地上一样。韩广达忽然灵机一动:这一团草,为了防着寒冷起见,一点缝也不露。现在漏出这两个圈圈,这决不是风吹的。那妇人说的三更天,莫非到了时候了?且不管他,依然躺着。他们要奈何我,总也不敢进门就拿,我要看他们怎样动手。但是坐了许久,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慢慢的也就睡得有点模糊了。

  正有点似梦非梦之间,只听得当的一声,好像一种小件瓷器,在床面砸了一个粉碎。猛然惊醒,突然坐将起来,看房门还是关闭。窗户里塞的草,那眼更大了,而且两个小眼变成一个碗口大的眼。漆黑的屋里,看见四向,正由这碗口大的眼里射进来的月亮。是了,刚才有砸碎东西之声,定是由这里抛进来的。自己手上并无兵器,俯着身子,摸了一摸,恰好屋里有两条粗木板凳,便都搬了放在身边。暗中颠颠,有一条板凳重些,竖立起来,用手扶着。心想这窗户里是不能进来的,有人进来,一定是破门而入。先下手为强,他一进来,我就得先打倒他。于是平气敛息静静坐着。有半餐饭时,只听门外微微有些脚步声,暗中点着头,知道快到了。步履之声走到门边,便停住了。那门只摇了几下,就听到门闩一下响,大概是用刀尖剔门了。韩广达连忙夹了一条板凳,又拿了一条板凳,将身子一闪,就闪在门后,将背紧靠了墙。那门慢慢开了,突然一推,一个人抢步进来。接上啪的一声,床板有一下响,这分明用刀劈来的了。那人呀了一声,它掉转身躯。韩广达见机,比他更快,就在这时先将手上板凳,向门外一抛,然后跟着板凳跳出去。这里是很长的夹道,屋檐下露进月光来,见一人飞跑的走出。韩广达这一想,你无非是去报信。事到如今,我是一不作二不休。你就是不去报信,我也是大闹起来的。因此只看着那人跑来。并不理会,却向旁边一闪。等那人正要跑过身边,举起板凳迎头就是一下。那人总以为韩广达是逃走了,不料他还先行动手,措手不及,便倒在地下。

  韩广达也不管他是死是没死了。这夹道地方太窄小,不是交手之地,便跑出夹道,挺立在院子里。刚到这里,对过角门里,便拥出十几个人来,月下看得清楚,来的人各使着明晃晃的枪刀,向两旁一分。看那意思,分明是要用包围的手段,将自己围住。自己是个生地方,决不能抵敌许多人,赶快倒退一步,将背靠住土墙。手捧住那条板凳两头,当胸横着,静待旁人上前。有一个胆大的,手上使那把大刀,跳将过来。迎面就是一刀。这种解数,最是不能去敌板凳。韩广达等刀切近,将身一侧,两手竖了板凳,横面一碰,卟一声,将刀碰在地下。本想拿脚由板凳下面去踢他,但是同时三根枪刺将过来。韩广达身子向下一缩,倒转着板凳,四脚朝外,只两手这样一缴,三根枪都被板凳缴住了。韩广达只向怀里一拖,三根枪齐齐都被他抱过来。那三人一时也不肯放手,各使劲向回一抽。韩广达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让三根枪纠在一处,凭空搭了一座架子。自己身子左右摇摆,躲过左右两边的家伙。不过他究竟是一个人,经不住来的人刀枪乱下。一条板凳,舞得泼风似的,总还是抵挡不住。

  正在为难,忽然一个人从外门里跳将出来,喝道:“住手!许多人打人家一个,不算好汉。”

  韩广达听了声音,首先就知道是个妇人。那妇人这一喝,颇有力量,大家的刀枪都已收住,静待后命。那妇人道:“诸位,我刚才和叔叔说了,人家住在我们这里,而且又是一个人,我们许多人打他,捉住了他,也笑我们没有本领。我们能丢了这个面子吗?诸位且退下去,让我来捉他。”

  就在这个时候,那妇人一蹲身,将刀背向上一挑,已把那三根枪挑过一边去。人向上一直,将刀舞开了一个门面。对韩广达道:“姓韩的,你认明白了人,只管放开手来打,我是不怕的!”

  韩广达听她这话音,分明话里有话。答应道:“好!许多人我都不怕,我哪里还会怕你一个?”

  说着,将板凳一顺,就把板凳腿里夹住的一根枪拿在手里,把板凳丢往一边。手里有了武器,胆子又跟着壮了许多,把枪使了一个灵蛇吐舌,枪尖朝上,斜刺里向对面一缴。这一种解数,并不是破单刀用的,正是探一探敌手的虚实。那妇人好像是避开这一着,向后倒退了两步。韩广达着她这情形,又把起日里所说的话,就十分明白:她是来开放自己的,并不是来和自己为难。于是不靠着壁了,跳到院子中间,和那妇人空刺了几着虚枪,那妇人一把刀,虽然是左右前后,砍了过来,而总不十分逼近。恰好是旁边人看不出,自己却又不用费力去抵挡。如此约莫有三四十个回合,那妇人喝了一声,然后迎面砍了过来。

  韩广达明明的看到她是向左边砍了来,自然是向右边躲闪。那妇人扑了一个空,一直砍到壁上去。韩广达一看是时候了,将枪尖向地上一点,身子一耸,便跳上了墙头。在墙上站着一看,左边是重重叠叠的房屋,右边是几间草房,一片菜地。菜地过去,正是一条出山的路。这个机会,不可失掉。赶快向菜地里一跃,向前就跑。那妇人却也是厉害,跟着跳过墙来,也向菜地里追下来。她跑得快,已赶到身边,举刀又砍。韩广达将枪柄拨开,正要回身提枪来扎。她却低声说道:“这条路不能走,你由这屋后山腰上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韩广达还想问话。这里已经有人跟着上墙,知道顷刻不可耽误,急忙跳出菜园园墙,向屋后山上而去。那妇人离着有七八丈远,也由后面跟上来。

  看着转过屋角,就要走近山腰的矮松林,一个不留神,脚底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绊,人就向前一栽。接上一人哈哈大笑道:“我早防备你这一着,你哪里跑得了?”

  那人说着话,早已由枯草丛里跳了出来,一脚将他踏住。后面那妇人叫道:“叔叔,把他捉住了吗?我来帮你绑上。”

  那妇人抢步上前,俯着身子,就拿住了韩广达的两手。那人放开了脚,一手帮着将韩广达按住,一手解了腰带,结结实实的将韩广达一捆。韩广达这时才明白了,捉住自己的,正是这里的首领红毛番子胡老五。那妇人叫他叔叔,莫不就是九尾狐?但是她果然是九尾抓,自己的哥哥,又哪里去了?在这时间,那妇人将他扶起。笑道:“你这人虽然诡计多端,无论如何,也赛不过我叔叔。你会跑,我叔叔还会捉哩!你要是在我手里,就算让你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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