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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为什么我是贵族呢?”索菲亚突然吃了一惊,立刻向他反问。

  “为什么?”雷宾感到好笑。“那是你生就了的命运呀!就是这样。您以为花布头巾就能遮住贵族的罪恶,让人们无法看见了吗?教士哪怕是披着席子,我也能看出他来。方才您的臂肘碰到桌子上的水渍时,您就颤动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头。——您的脊背也很直,不像个工人……”

  母亲生怕他的这种令人难堪的嘲弄,会使索苦亚生气,连忙严厉地说:

  “她是我的朋友,米哈依洛·伊凡诺维奇,她是个好人,——因为干这种工作连头发都白了,你说话不要这么过分……”

  雷宾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难道我说了什么让她生气的话了吗?”

  索菲亚望了望他,冷冷地问:

  “您有话要对我讲吗?”

  “我吗?有的!最近这儿来了一个新的伙伴,是雅柯夫的堂兄弟,他生了肺病,可以叫他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去叫吧!”索菲亚回答。

  雷宾眯起了双眼,朝她觑视着,然后压低了声音说:

  “叶菲姆,你去走一趟,叫他晚上来,——就是这样。”

  叶菲姆戴了帽子,一声不响,对谁也不看一眼,慢悠悠地走进森林里去了。

  雷宾望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小声对大家说:

  “他正苦闷呢,轮到了他的兵役,——他,还有雅柯夫。雅柯夫干脆地说:‘我不能去。’其实他也不能去,可是又想去……他想去鼓动兵士,我劝他说,别用脑袋撞墙壁去……可是他们预备拿起枪来就走。是啊,他在烦恼着呢,伊格纳季方才讥讽他,——那是没有用的!”

  “决不是没有用的!”伊格纳季忧郁地说着,但眼睛并不看着雷宾,“到了那边,他们会逼着他服从,他就能够和其他兵士一样地开枪……”

  “不会这样容易吧!”雷宾沉思地说。“可是,假使能够逃避兵役,那当然更好。俄罗斯这样大,到哪儿去找他?弄到一张护照,乡下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我就这样办!”伊格纳季用一块木片在自己脚上敲着,说。“已经决定了反抗,就坚决地反抗吧!”

  谈话到此中断了。

  蜜蜂和黄蜂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嗡嗡地响着,使那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寂静。小鸟啁啾不已;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歌声,歌声在广袤的田野上荡漾着。

  雷宾沉默了片刻,恍悟般地说:

  “好,我们该去上工了……你们要休息一下吧?小屋里有床。雅柯夫!你去给她们拿些枯叶子来……好,老太太把书给我吧……”

  母亲和索菲亚解开了口袋。

  雷宾弯下身子看看口袋,满意地说:

  “哦,真不少!这件事干了许久了吗?您叫什么名字?”他问索菲亚。

  “安娜·伊凡诺夫娜!”她回答,“干了十二年了……怎么样?”

  “不,没有什么。那么,会过牢?”

  “坐过。”

  “懂了吗?”母亲用责备的口吻低声说。“你方才还对她说那样不客气的话……”

  他没有回话,手里接近一叠书,露出了满嘴的牙,执拗地说:

  “请您不要生气!老百姓和贵族,如同油和水,怎么着也溶和不了……”

  “我又不是贵族,我只是一个人!”索菲亚带着温柔的微笑反驳他说。

  伊格纳季和雅柯夫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

  “给我们吧!”伊格纳季说。

  “都是一样的?”雷宾向索菲亚问道。

  “各种的都有。里面还有报纸……”

  “喔!”

  他们很快地走进了小屋。

  “农民们热心起来了!”母亲用沉思的眼光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地评判。

  “可不是吗?”索菲亚小声附和着。“我从来没有看到像他这样的脸,——简直像个殉道者。到里面去吧,我想看看他们……

  “他说话不客气,您不要跟他生气……”母亲低声请求般地劝慰她。

  索菲亚笑了出来。

  “您真是好人,尼洛夫娜……”

  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伊格纳季抬起头来,对她们是瞥了一眼,他把手指插入鬈曲的头发里,低头看着放在膝上的报纸。雷宾站着,把报纸放在从屋顶缝隙里洒下来的阳光底下,翕动着嘴唇念着。雅柯夫跪在地上,脑部抵着床铺,也要看书。

  母亲走到小屋的角落里,弯腰坐了下来。索菲亚搂着母亲的肩膀,默默不语地看着屋里的情景。

  “米哈依洛伯伯!这儿在骂我们农民呢!”雅柯夫头也不回地说。

  雷宾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盈盈地说:

  “那是善意的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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