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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哪你怎么啦?”

  “我恋爱了。”

  “噢!你心事重重……?”

  “是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心上的人儿。”

  “可你说这话时却在叹气?” 。

  “是啊。”

  “你在叹气,你,亨利,德·布夏日伯爵;你,德·儒瓦约兹的弟弟,被饶舌的家伙们称作法兰西第三个国王的人……你知道,德·吉兹是第二个,如果算不得第一个的话……你富有、漂亮,你会像我一样成为法兰西最显赫的人,会像我一样成为公爵;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让你成功的。你在恋爱,在思念,在叹气,可你曾经把Hilarlter(快快活活)作为纹章上的铭言。”

  “亲爱的安纳,过去我已得到的和将来我会得到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给我带来幸福。我一无所求。”

  “应该说你现在不再追求了。”

  “至少我不会去追求您刚说的这些。”

  “此刻也许是吧;可是以后你还是会去追求的。”

  “决不会,哥哥。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要。”

  “你错了,我的弟弟。一个人叫儒瓦约兹,那就是说他的名字在法国是一个最响亮的名字;一个人的哥哥是国王的宠臣,这个人就会要一切,想要一切,也能得到一切。”

  亨利把长满金发的脑袋低下,并且摇了摇。

  “瞧,”安纳说,“这儿只有咱们俩,走迷了路。见鬼!咱们已经过了河,现在是在图奈尔桥上,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我看这么偏僻的河潍上,刮着料峭的寒风,靠近这发绿的河水,决不会有人来听咱们说话的。你有什么正经事跟我说吗,亨利?”

  “没有,没有,就只一句话:我在恋爱,这您已经知道了,我刚才全对您坦白了。”

  “见鬼!这算什么正经话!”安纳跺着脚说。“我也一样,天晓得,我也在恋爱。”

  “您跟我不一样,哥哥。”

  “一样的,我有时也想念我的情人。”

  “不错,但不是每时每刻。”

  “我也有烦恼,甚至也有忧伤。”

  “不错,可您也有欢乐,因为人家爱您。”

  “哦!我也有很大的障碍;人家要求我绝对保守秘密。”

  “人家要求?您是说人家要求,哥哥?要是您的情妇在要求您,她就是属于您的了。”

  “她当然是属于我的,换句话说,她是属于我和德·马延(亨利·德·吉兹公爵的弟弟和忠实追随者)先生的;因为,亨利。我的情妇正是德·马延这个淫棍的情妇。这个姑娘发狂地爱上了我,要不是她害怕马廷会杀了她,她早就离开他了。你也知道,杀女人是他干惯了的拿手好戏。再说,我恨这些吉兹家的人,能够捉弄他们中间的一个,我感到很高兴。好吧,我对你说过,我现在对你再说一遍,我有时也会有烦恼,也会吵架,但我并没有变得愁眉不展,像个查特勒修会的修士;我没有哭肿过跟腈。我照旧笑着,即使不是欢笑终日,至少也是笑口常开。听我说,告诉我你爱的是谁,亨利。你的情妇至少长得很美吧?”

  “唉!哥哥,她不是我的情妇。”

  “她美吗?”

  “太美了!”

  “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

  “得啦吧!”

  “我发誓。”

  “我的朋友,我现在开始认为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危险了。这不是什么忧郁,天晓得!这是在发疯。”

  “她只跟我说过一次话,其实还只是在我面前说过一次话。从那以后,我连她的声音都不曾听到过。”

  “你不去打听打听?”

  “向谁去打听?”

  “怎么?向谁打听?向她的邻居呀。”

  “她独个儿住在一所房子里,谁也不认识她。”

  “喔!莫非她是个鬼魂?”

  “她是个个儿高大的女人,美丽得像水中仙女,严肃得像天使加百列(《圣经》故事中的大天使之一,曾向马利亚预言耶稣的诞生。?)。”

  “你怎么认识她的?是在哪儿碰到她的?”

  “有一天我在吉普西安街的街口跟上了一个姑娘;我走进和教堂相连的那个小花园,在一片树丛下有一条长凳。您从没去过这花园吗,哥哥?”

  “没有;别管这个,讲下去,树丛下有一条长凳,后来呢?”

  “暮色变得浓厚起来;我看不见那个姑娘了,我找呀找呀,来到了这条长凳附近。”

  “说下去,说下去,我听着呢。”

  “我刚才隐隐约约看见这边有一件女人的衣裳,我伸开双臂。‘对不起,先生,’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先前我不曾看到他,‘对不起。’这男人用手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把我挡开。”

  “他敢碰你,儒瓦约兹?”

  “听下去:这男人的脸藏在一种头巾里,我当时以为他是一个修道士。后来,他的警告,那充满深情而又彬彬有礼的声调引起了我的敬畏,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用手指着十步以外的一个女人,我就是被这个女人的白衣裳引到这边来的。她刚刚在这条石长凳前面跪下,就像这条石凳是祭坛似的。

  “我站住了,哥哥。这桩奇遇发生在九月初的一天;那天天气和暖,教徒们种在花园墓地上的紫罗兰和玫瑰迎风送来阵阵幽雅的清香,月亮从教堂钟楼背后一片乳白色的云朵里钻了出来,彩绘玻璃窗的顶端沐浴着一片银辉,而底部却被点着的蜡烛的反光染成了金黄色。我的朋友,要不是因为气氛的肃穆,就是因为她神态的庄严,我觉得这个跪着的女人犹如一尊大理石雕像在昏暗中发着亮光,而且,仿佛她真的就是大理石似的。看着她,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收紧的心一阵发冷。

  “我贪婪地注视着她。”

  “她躬身跪着,伸出臂膀扑在石凳上,用嘴唇吻着石头。一会儿,只见她双肩起伏,在叹息、抽泣;您决不会听到过这样的哭声,哥哥;就是最锋利的钢刀剌在心口,也没有这么痛苦:

  “她一边哭,一边发狂似的吻着石凳。我简直如醉如痴;她的眼泪叫我感动,她的吻使我只想发疯。”

  “天晓得!发疯的是她,”儒瓦约兹说。“有谁会这样狂吻石头,有谁会这样莫名其妙地哭哭啼啼?”

  “啊!她哭是因为有巨大的悲痛,她吻石头是因为有深沉的爱,可是,她爱的是谁呢?她在为谁哭呢?她在为谁祈祷呢?我都不知道。”

  “那男人呢,你没有问他?。

  “问了。”

  “他怎么回答?”

  “说她的丈夫死了。”

  “有谁会为丈夫哭得这么伤心的?”儒瓦约兹说,“噢,当然喽!这真是个绝妙的回答。你听了满意吗?”

  “我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他只肯这么说。”

  “那么,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是她家里用人之类的人。”

  “他的名字?”

  “他不肯告诉我。”

  “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大概二十八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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