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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夜盗(2)


  那个划玻璃的人已经进来了,正伸着两臂在那儿摸索。最后,他似乎把房间里的情形摸熟了。房间里有两扇门,他把那两房门都闩上。

  当他走近通寝室的那扇门的时候,基督山以为他会进来,就举起一支手枪;但他只听到门闩滑动的声音。这只是一种预防手段。那位午夜的访客因为不知道伯爵已把搭扣除掉,以为自己现在已很安全,就泰然自若地开始起来。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样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伯爵看不清楚,只见他把那样东西放在一张茶几上,然后笔直地立到写字台前面,去摸抽屉的锁,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钥匙竟没有在那儿。但那个划玻璃的是一个心思很周到的人,他带着各种应急的用具。伯爵不久就听到一人串钥匙的声音,就是铜匠老是放在身边准备开各种锁的那种钥匙串,这个玩意儿窃贼们称之为“夜莺”,那无疑是因为开锁的时候它会唱出玎玲当啷的夜曲的缘故。“啊,啊!”基督山带着一个失望的微笑低声说:“他原来只是一个贼!”

  但那个人在黑暗里却找不到合适的钥匙。他拿起放茶几上的那样东西,按一按机钮,立刻就有一片仅可辨物的青白色的光反映到那个人的手和脸上。“啊唷!”基督山吃惊地退后一步说,“这是——”

  阿里举起他的斧头。

  “不要动,”基督山低声说,“放下你的斧头,我们不必用武器。”然后他用更低的声音又说了句话,因为伯爵刚才那声惊呼虽然很轻,却已惊动了那个人,他迅速地翻出窗外,恢复了以前划玻璃时的状态。伯爵刚才所说的话是一个命令:因为阿里立刻无声地走出去,拿回来一件黑色的长袍和一顶三色帽。这当儿,基督山已经急急地脱掉他的外套、背心和衬衫,露出一件闪闪发光的柔软的钢丝背心;这种钢丝背心国王路易十六也曾穿过,只是路易十六并没有因为穿钢丝背心而保全性命,因为他最初只怕有人用匕首刺他的胸口,而结果却是他脑袋上被人砍了一斧头。这件钢丝背心不久就被掩没在一件长大的法衣底下了,他的头发也已被教士的假发所掩盖,再加上那顶三角帽,伯爵就立刻变成了一位神甫。

  那个人听不到别的声音,就又耸起身来,当基督山快要化装完毕的时候,他已直趋到写字台前面,写字台上的锁开始在他那夜莺的探试之下格啦格啦地响起来。

  “干得好!”伯爵低声说,他无疑很信任锁上的某种秘密机关,相信那个撬锁的人虽然聪明,恐怕也未必能知道他有这种设备——“干得好!你还得有几分钟的工作呢。”于是他走到窗边。坐在矮墙上的那个人已经下去了,依旧在街上走来走去;但真够奇怪,他毫不顾忌从香榭丽舍大道或圣·奥诺路过来的行人。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在想象伯爵屋里的情形;他唯一的目标似乎在思辨更衣室里的每一个动作。

  基督山突然拍一拍自己的前额,他的嘴唇上掠过一个微笑,然后把阿里拖到身边,对他耳语说:“留在这儿,躲在黑暗里,不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进来,也不要露面,除非我叫你。”阿里鞠了一躬,表示他已听懂,而且愿意服从。基督山于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支点燃着的小蜡烛,当那个窃贼正在全神贯注地拨弄他的锁的时候,他静悄悄地推开门,小心不使烛光直接照到他的脸上。那扇门是开得这样静寂,以致那个窃贼竟一点都没有听到声音,但使他惊诧的是:房间里忽然亮起来了。他转过身来。

  “晚安,亲爱的卡德鲁斯先生!”基督山说,“你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

  “布沙尼神甫!”卡德鲁斯惊喊道。他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他已经把两扇门都闩住了,他手上的那中钥匙无力地落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惊呆了。伯爵走过去站在卡德鲁斯和窗口之间,这样就切断了窃贼唯一的退路,“布沙尼神甫!”卡德鲁斯又说,用他那呆瞪瞪的眼光盯住伯爵。

  “是的,当然罗,正是布沙尼神甫,因为我们自从上次见面以来,至少已有十年左右了。”

  布沙尼这种镇定、讽刺和大胆的态度使卡德鲁斯踉跄地倒退了几步。“神甫,神甫!”他喃喃地说,他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牙齿格格地发抖。

  “你是要来偷基督山伯爵吗?”假神甫又说。

  “神甫阁下,”卡德鲁斯惶恐地说,他想回到窗口那儿去,但窗口已被伯爵无情地挡住,——“神甫阁下,我不知道——

  相信我——我向您起誓——”

  “玻璃窗划破了一格,”伯爵又说,“一盏夜光灯,一串假钥匙,写字台的抽屉被撬开了一半——这已经是够明显的啦——”

  卡德鲁斯急得直喘气,他四面观望,想找一个角落躲进去——找一条路逃走。

  “算了,”伯爵继续说,“我看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一个暗杀犯。”

  “神甫阁下,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你就一定知道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而是卡康脱人干的,那已经在法庭上证实过的了,因此我只被判罪到苦工船上去做苦工。”

  “那末,既然你已从那儿回来,你大概已经服刑期满了吧?”

  “不,神甫阁下,我是被一个人救出来的。”

  “那个人倒对社会做了一件很大的功德。”

  “啊,”卡德鲁斯说,“我曾答应——”

  “而你破坏了你的诺言!”基督山打断他的话说。

  “唉,是的!”卡德鲁斯非常不安地说。

  “旧病复发!而那种毛病,假如我没有弄错的话,是会把你带到格里维广场[巴黎处决死刑犯的地方。——译注]去的。那就槽了,那就糟了!劣性难改!这是我国的一句俗语。”

  “神甫阁下,我是被迫——”

  “每一个犯人都是那样说的。”

  “因为穷——”

  “哼!”布沙尼轻蔑地说,“贫穷可以迫使一个人乞求施舍,或迫使他到一家面包店门口去偷一块面包,但却不会迫使他到有人住的房子里去撬开一张写字台。再说,当珠宝商蒋尼斯向你买我给你的那只钻戒的时候,你刚刚拿到四万五千法郎,便立刻又杀死他,要把钻戒和钱同时到手,那也是为了穷吗?”

  “饶了我吧,神甫阁下!”卡德鲁斯说,“你救过我一次命,再救我一次吧!”

  “这种话并不十分动听。”

  “你只有一个人呢,还是另外有兵埋伏在那儿准备捉我,神甫阁下?”

  “我只有一个人,”神甫说,“我可以再可怜你一次,让你逃走,不惜让我自己将来再后悔心肠太软——只要你对我说实话。”

  “啊,神甫阁下,”卡德鲁斯紧握着双手喊道,并向基督山挨近来一些,“我的确该说你是我的救主!”

  “你说有一个人把你从苦工船上救出来?”

  “是的,这是真的,神甫阁下。”

  “救你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英国人。”

  “他叫什么名字?”

  “威玛勋爵。”

  “我认识他的,所以我将来可以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谎。”

  “神甫阁下,我告诉你的都是实话。”

  “那末是这个英国人保护了你?”

  “不,不是保护了我,而是保护了一个年轻的科西嘉人——和我拴在一条铁链上的同伴。”

  “这个年青的科西嘉人叫什么名字?”

  “贝尼代托。”

  “那是一个教名。”

  “他再没有别的名字了。他是一个弃儿。”

  “那么这个青年人和你一同逃走了?”

  “是的。”

  “怎么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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