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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亚尼纳来的消息(2)


  “伯爵阁下,”银行家说,“有些事情我们原以为是决定了,但每天发生的事使我们不得不随机应变。”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男爵阁下。”马尔塞夫说。

  “我的意思是,阁下——在最近这两星期里,发生了一些我料想不到的事情——”

  “请原谅,”马尔塞夫说,“但我们是在演戏吗?”

  “演戏?”

  “是的,因为很象在演戏,我们把话说得更直截了当点儿吧,尽量互相了解对方的意思。”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您见过基督山先生了,是不是?”

  “我常常见到他,”腾格拉尔挺直了身子说。“他是我非常亲密的朋友。”

  “在您和他最近谈话的时候,您说,我对这件婚事的态度不够坚决,好象把它淡忘了。”

  “我确实这么说过。”

  “好吧,我现在来了。您看,我既没有淡忘,也没有不坚决的意思,因为我现在来提醒您的诺言了。”

  腾格拉尔不作答。

  “难道您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马尔塞夫又说,“或者您是想让我再三向您恳求,以我的屈辱来取乐吗?”

  腾格拉尔觉得谈话继续这样进行下去,与他就不再有利了,于是就改变口吻,对马尔塞夫说:“伯爵阁下,您有权对我的含蓄表示吃惊——这一点我承认——而我向您保证,我用这种态度对待您,于我也觉得十分别扭。但相信我,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实在也是由于万不得已。”

  “这些话都听上去空空洞洞的,我亲爱的先生,”马尔塞夫说。“这些话也许可以让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感到满足,但马尔塞夫伯爵却并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以这样的身份去拜访另外一个人,要求对方履行诺言的时候,如果这个人不能履行他自己的诺言,那么他起码应该提出一个充分的理由。”

  腾格拉尔是一个懦夫,但他在表面上却不愿意显得如此;马尔塞夫刚才使用的那种口吻把他惹怒了。“我的举动并不是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答道。

  “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但却不好明说。”

  “总而言之,您一定要明白,我对于你的沉默不会感到满意,但至少有一点显而易见的——就是您不想和我的家庭联姻。”

  “不,阁下,”腾格拉尔说,“我只是想推迟我的决定而已。”

  “而您真的这么自以为是,以为我竟可以随着您反复无常,低三下四地等您回心转意吗?”

  “那么,伯爵阁下,如果您不愿意等待的话,我们就只好就算从来没有谈到过这些事情好了。”

  伯爵的脾气本来就傲慢急躁,为了阻止自己爆发出怒气,他紧紧把嘴唇咬住,直到咬出血,可是,他明白在目前这种状态下,遭嘲笑的一定是他,所以他本来已向客厅门口跨出了几步,但一转念,又回来。一片阴云掠过他的额头,抹去了脑门上的怒气,剩下一种淡淡的不安的痕迹。“我亲爱的腾格拉尔,”他说,“我们相识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我们应该互相尊重对方的脾气。您应该向我说明一下,我也应该知道我的儿子为什么失去了您的欢心,这本来是很公平的。”

  “那并不是因为对子爵本人有什么恶感,我能告诉您的仅此而已,阁下。”腾格拉尔回答,他一看到马尔塞夫软下来了一点,就马上又恢复了他那种傲慢的态度。

  “那么您对谁产生了恶感呢?”马尔塞夫脸色发白,音调都变了。

  伯爵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瞒过银行家的眼睛;他用比以前更加坚定的眼神盯住对方,说:“您最好还是不要勉强我说得更明白吧。”

  伯爵气得浑身颤抖,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狂怒,说:“我有权要您必须向我解释清楚。是不是马尔塞夫夫人不讨你喜欢?是不是您觉得我的财产不够,是不是因为我的政见和您不一致?”

  “绝不是那一类的事,阁下,”腾格拉尔答道,“如果是那样,那就只能怪我自己了,因为这些事情在一开始讨论婚约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不要再追究原因了吧。我真感到很惭愧,让您这样作严格的自我检讨。我们暂且先不提这件事,采取中和的办法——就是,放一放再说,不算破裂也不算成约,用不着忙。我的女儿才十七岁,令郎才二十一岁。在我们等待的过程中,时间自然会促使事情不断地发展。晚上看东西只觉得一片黑暗模糊,但在晨光中看却就太清楚了。有的时候,一天之间,最残酷的诽谤会突然从天而降。”

  “诽谤,这是您说的吗,阁下?”马尔塞夫脸色顿时灰白,喊道。“难道有人敢造我谣?”

  “伯爵阁下,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认为最好是不要做什么解释。”

  “那么,阁下,我就耐心地忍受遭您拒绝的屈辱吗?”

  “这件事在我更是痛苦,阁下——是的,我比您感到更加痛苦,因为别人都知道我要跟您高攀,而一次婚约的破裂,女方所受的损害总比男方要大。”

  “行了,阁下,”马尔塞夫说,“这件事情我们不必再说了。”

  于是他气冲冲地紧抓着他的手套走出房间。

  腾格拉尔注意到:在这次谈话的过程中,马尔塞夫自始至终不敢问是不是因为他自己,腾格拉尔才放弃他的诺言。

  那天晚上,腾格拉尔和几位朋友商量了很长时间;卡瓦尔康蒂先生则在客厅里陪着太太小姐,他最后一个离开那位银行家的家。

  第二天早晨,腾格拉尔一醒过来就找来报纸。报纸拿来了。他把其他三四份放在一边,拿起《大公报》,也就是波尚主编的那份报。他急忙忙地撕掉封套,慌慌张张地打开那份报纸,不屑一顾地掀过“巴黎大事”版,翻到杂项消息栏,带着一个恶毒的微笑把目光停驻在一段以“亚尼纳通讯”开始的消息上。“好极了!”腾格拉尔在看完那一段消息后说,“这儿有一小段关于弗尔南多上校的文字,这一段文字,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可以省掉我一番劲儿,免得再跟马尔塞夫伯爵来解释了。”

  与此同时——就是说,在早晨九点钟,阿尔贝·马尔塞夫穿上一套笔挺的黑制服,激动地来到香榭丽舍大道去拜访基督山,但当他草草地问伯爵在不在家的时候,门房告诉他说,大人已经在半小时前出去了。

  “他带没带巴浦斯汀去?”

  “没有,子爵阁下。”

  “那么,叫他来,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门房去找那位贴身跟班,一会儿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我的好朋友,”阿尔贝说,“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很想从你这儿知道你的主人是不是真出去了。”

  “他真的出去了,阁下。”巴浦斯汀答道。

  “出去了?既使对我也是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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