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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伊夫堡(2)


  唐太斯站起来向前望去,他看到了一百码远处,在黑森森地岩石上,竖着的是伊夫堡。三百多年来,这座阴森森的监狱曾有过许多可怕的传说,所以当他出现在唐太斯的眼前的时候,他就象一个死囚看见了断头台一样。

  “伊夫堡?”他喊到,“我们到那儿去干什么?”

  宪兵们只是笑了笑。

  “我该不是被扣留到那儿吧?”唐太斯说,“那可是关重要的政治犯的地方。我没有犯罪。伊夫堡有法官吗?”

  “那儿,只有一个典狱长,一个卫队,一些囚卒和厚厚的墙。好,好别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了,不然我真要觉得你在用嘲笑来报答我的好意了。”

  “那么,这么说,我也要被关在这里面?”

  “或许是吧。不过,你这样紧紧地捏着我的手也无济于事呀。”

  “不经过任何手续了吧?”

  “一切手继已经办齐啦。”

  “这么说,也不用考虑维尔福先生所许的愿了吗?”

  “我们不知道维尔福先生曾许过你什么愿。”宪兵说,我知道我们是押你到伊夫监狱去,咦,你想干什么,朋友,抓住他!

  宪兵那训练有素的眼睛只看见了急速一动,那是唐太斯正跃身准备投入海里的一瞬间,但是,四条强有力的手臂已经抓住了他,以致他的脚好象给钉在了地板上一样,他疯狂地叫着跌进了船舱里。

  好几个宪兵用膝头顶着他的胸膛说“你们水手的信用原来是这样的!别在相信这些甜言蜜语了!听着先生,我的朋友,我已经违背了我的第一个命令,但我不会违背第二个命令,你要是动一动,我马上就叫你的脑袋开花,”他的枪对着了唐太斯,后者觉得枪已顶住了他的头。

  这时,他很想故意就此了结那些忽然降临到他头上的恶运,但正因为那恶运是不期而致,唐太斯认为它不会坚持太久的。他记起了维尔福先生的许诺,于是希望又复活了,而且他想,如果这样在船上死在一个宪兵的手里,似乎他觉得太平庸,太丢人的脸了。所以他索性倒在船舱里,怒吼了一声,恨恨地咬着自己的手。

  这当儿,一个剧烈的震动使小船全身摇晃了一下,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一个水手跳上岸去,一条铁索拖过滑轮,水手们已经在用缆绳系住小船。

  宪兵们抓住他的手臂,硬拉他起身,拖他踏上石级,向城堡走去,那个警长跟在后面,拿着一把上了刺刀的火枪。

  唐太斯没做什么反抗,他象是一个梦游的人,看见士兵排在两旁,他也知道在有石级的地方不得不抬脚迈上去,他觉得他过了一道门,那道门在他走过以后就关上了,他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象是在雾里似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甚至连海都看不见了,——海景在犯人的眼里是这样的令人沮丧。他只能带着痛苦的回忆望着犯人眼前那一片浩瀚的海洋了,知道他再也不能纵横驰骋了。

  他们停了一下,乘这个时候也竭力使自己集中一下思想。

  他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他正站在一个高墙环绕的的正方形天井里。他听到哨兵们均匀的脚步,当他在灯光前走过时,他看见了他们的毛瑟枪在闪光。

  他们等候了有十分钟,。宪兵确信唐太斯不会再逃走了,便松手放开他。他们象在等命令,而命令终于来了。

  “犯人在什么地方?”一个声音在问。

  “在这儿。”一个宪兵在回答。

  “叫他到我这里来,我带他到他自己房间里去。”

  “走!”宪兵推着唐太斯说。

  犯人跟在他的引路人后面走,后者领他走进了一个几乎埋在地下的房间,光秃秃的墙壁发出难闻的臭味,象是挂满了泪珠;长凳上放着一盏灯,灯光昏暗地照着房间,唐太斯看清了他引路人的面貌,他是一个下级狱卒,衣着十分不整齐,脸色阴沉沉的。

  “这是你今天晚上的房间,”他说“时间已经晚了,典狱长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当他醒来看到关于处置你的命令的时候,他或许给你换地方。现在,这儿有面包,水和稻草。一个犯人所希望的也就是这些了,晚安。”唐太斯还没来得及看到狱卒把面包和水放在什么地方,还不曾向屋角看一看稻草究竟在什么地方,那狱卒已经拿起他的灯走了。

  唐太斯,独自站在黑暗和寂静里,他头上的圆形拱顶发出冰冷的寒气,直逼进他火一样燃烧的额头,而他象那拱顶似的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天一亮,狱卒就带着唐太斯不必调换房间的命令回来了。他发现犯人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也没动,好象钉在那儿似的,他的两眼都哭肿了。他就是这样站了整整一夜的,不曾睡过一会儿。狱卒走向前去,唐太斯象没看见似的,他碰一碰他的肩头,唐太斯吃了一惊。

  “你没有睡吗?”狱卒说。

  “我不知道。”唐太斯回答。狱卒呆呆地瞪了他一会儿。

  “你饿不饿?”他又问。

  “我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

  “我想见一见典狱长。”

  狱卒耸耸他的肩膀,便离开了房间走了。

  唐太斯目送着他向那半开着的门伸出手去,但门又关上了,他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跌倒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他扪心自问,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没吃一点食物,只是在斗室里走来走去,象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最使他苦恼的是,在这次被押送的途中,他竟这样的平静和呆笨,他本来这次跳海也是成功的,他的游泳技术是素来有名的,他可以游到岸边躲起来,等到热那亚船或西班牙船来的时候,逃到西班牙或意大利去,美塞苔丝和他的父亲可以到那儿去找我团聚,他跟本用不着担心以后的生活,因为他是一个好海员是到处都受人欢迎的,他讲起意大利语来就象托斯卡人一样[意大利的一种民族。],而讲起西班牙语来就象卡斯蒂利亚人[西班牙的一种民族。],那时他就会很幸福的。但是现在他却被囚禁到了伊夫堡这个地方,再也无法知道他父亲和美塞苔丝的命运如何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轻信了维尔福的许诺,他愈想愈气得发疯,痛恨得在稻草上打滚。第二天早上,狱卒又来了。

  “喂,你今天想了通吗,”狱卒说,唐太斯没有回答。

  “好了,振作一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想见典狱长。”

  “唉,我已经告你,这是不可能的,”狱卒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是这里的规定所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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