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大仲马 > 阿芒得骑士 | 上页 下页


  于是德·阿芒得便描述了这一场象奇迹一般拯救了王国的神奇的战斗。

  “那么关于您自己呢,先生,”路易十四说,“难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吗?可是从您身上的血和尘土看来,您没有落在后面。”

  “陛下,我做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德·阿芒得躬身回答,“倘若有什么可讲的话,那么如蒙陛下允许,谨由德·维勒尔元帅报告。”

  “很好,年青人,万一他忘记了您,我们自己会记住的。您一定疲劳了,去休息吧。您使我很满意!”

  德·阿芒得欣喜若狂。德·曼苔侬夫人把他送到门口,德·阿芒得再次吻了她的手,然后承蒙皇上恩准,赶紧去休息了:他已经整整一昼夜不吃不喝,也没有阖过眼。当他醒来时,收到一纸公文,这是军机部授予他的一张上校委任状。

  两个月之后签订了和约。根据和约西班牙丧失了一半的国土,而法国的领土则完整无损。

  路易十四驾崩。朝廷存在势不两立的两派:一派是以杜孟公爵为代表的旁系继承人,一派是合法继承的亲王,其代表人物是奥尔良公爵。

  假若杜孟公爵察性刚毅,意志坚强,具有他妻子路易莎·贝内琪克塔·德·孔代的勇气,那么依仗先王的遗书,他可能已经获胜。但是对方对他公开进行攻击,这便需要作相应的抵御,然而杜孟公爵却畏缩无能,只会搞阴谋诡计。敌人给他以当实痛击,他那无数的阴谋诡计、诽谤、圈套都无济于事,终于有一天几乎不战而败,从那由于先王盲目恩宠而攀上的显赫高位上被推了下来。这一跤摔得很重而且很丢人,他后退了,狼狈不堪,让摄政大权落到对手掌握之中,而在他沐受的全部恩宠里,只保留了一个教育幼主的太傅称号,同时掌管炮兵以及作为公爵和显贵们的领头人。

  议院通过的决定对朝廷旧贵族和所有与杜孟有瓜葛的人都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路易十四的掌玺大臣莱捷利叶·米歇尔神父被驱逐,德·曼苔侬选中圣西尔栖身,而杜孟公爵则把自己关在美丽的索堡,去翻译路克列茨教义了。

  德·阿芒得骑士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这一切事变。的确,事情也间接涉及到他,他期待着,也许事情会发展到他也能参与其中。如若真开始了公开的武装冲突,那么他就会依附使他怀着感激之情的那一派。他过于年青,还不懂政治,也就是说不会看风使舵,至今对先王和旧贵族还保留着崇敬之情。那时,所有想在政界依旧得到重用的人,都往卢雅尔宫跑,德·阿芒得在那里不露面被解释为持反对的立场,于是一天早上——正象他曾受到那份上校委任状一样突然——他收到了解除委任状的通知。

  德·阿芒得具有他那种年龄的青年人企求功名的渴望。那个时代对贵族来说,唯一有广阔前程的便是军职,他的开头本是光辉灿烂的,而如今,在二十五岁的年华受到了对整个前途的毁灭性的打击,对他来说是痛心疾首的。他奔到当年曾经是他热心的保护人德·维勒尔先生那里,元帅以那种自己情愿忘记往事,也希望别人遗忘的冷漠态度接待了骑士。德·阿芒得明自这位老臣已经换了一张皮了,便客客气气地告辞了。

  虽说那种时代本是利己主义的时代,然而第一次碰壁对骑士来说是伤心的经历,好在他风华正茂,这时候受挫折的功名心是不会使他长久痛苦的。功名对那些别的事物已经不能引起激情的人来说是一种炽热的欲望,而骑士却具有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所赋有的全部激情,况且忧郁根本不是当时的时代精神,这完全是一种新的感情,乃是由于人们的精神崩溃和无能为力而产生的。十八世纪时很少有人去思考那些抽象的事物,人们追求的就是享乐、名誉和财富,谁要是漂亮、勇敢、或好弄阴谋,便能达到他追求的目标。那时代,谁都不掩饰他的幸运。而如今,人们比父辈重视精神了,并且谁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幸运的。应该说,当时甚至连空气里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法兰西好象一条扬帆前进的风船,在寻求《一千零一夜》里的那种宝岛。在路易十四晚年那漫长而阴郁的冬天过去后,突然开始了新王朝快乐而明媚的春天,沐浴着灿烂阳光的和煦的光晖,每个人都容光焕发,无优无虑,象一群蜜蜂和蝴蝶在春日初临时忙忙碌碌、飞来飞去。那些长久不见、早被废除的各种享乐又恢复了,人们象迎接一个以为再难见面的老友那样迎接它们,真心诚意,热情洋溢,而且仿佛怕它重又会销声匿迹,便把每一刻钟都献给了它。德·阿芒得骑士约摸愁苦了一个星期,然后便开始混进这一群人中,象被旋风卷在里面一样,这一阵旋风又把他推倒在漂亮女人的脚下。

  曾经有三个月,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三个月他忘记了圣西尔、忘记了杜依勒、忘记了卢雅尔宫;他已经不清楚德·曼苔侬夫人、国王、摄政王是不是还存在,他只知道当爱着一个人时,活着是多么美好,而且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不能永远这样活着而且爱着。

  就这样他正在品尝着他甜蜜的梦。当他和他的朋友德·瓦勒夫男爵在圣·向诺尔街那家受人尊敬的酒家吃晚饭时,这个梦突然被德·拉法尔粗暴地惊醒了,对于坠入情网的人来说,突然被惊醒自然是痛苦的,而德·阿芒得在这方面比别人更难忍受。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谅解的,因为骑士认为自己是真诚地爱着,而且年青人的纯真使他以为世界上什么也不能代替他心中的爱情。这或许是他身上还留着从内维尔涅带来的外省人偏见的一些残余吧。所以,正如我们所看见的,达纹夫人的信虽然不同寻常,但至少是坦率的,在那个时代是值得赞赏的,然而骑士首先感到的是深深的痛苦。他的心灵和身体都受过创伤,这些创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而新的打击使它们重又破裂:失去情人使他想起失去的功名。

  所以只有收到第二封信——那么意外而神秘——这样的事才使他略微分心。如若在我们这个时代,钟情的人要么轻蔑地把信丢掉,并开始轻视自己,要么是——至少一个星期——把悲痛更深刻地表现为懒散的、富有诗意的忧郁。但是摄政王时代的情人要随和得多了。那时自杀还没有发明,如果不幸落到水里,那么只有在手头抓不到一根赖以救命的小草才会沉下去。

  所以德·阿芒得并不刻画自己的伤心事。他真心实意地叹息一声,还是决定去赴大歌剧院的舞会,这对于一个经受了如此意外和冷酷背叛的情夫来说,已经是够可以的了。

  不过应当说,使我们可怜的男性感到害羞的,是驱使他作出这样含有哲理性的决定的主要一个情况:那第二封信是由一个女人的笔迹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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