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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唔,嗯,你也许会多爱他一阵子吧。你总预备这么做,是吗?”

  “当然啦,不过这有什么可谈的?我已经决定了。”

  “只是多想想的问题,”伍尔利大夫用安慰的声音说,苏珊免不了受到影响而软化了。“只是多花一点儿时间去使你完全肯定。你母亲急于想叫你压根儿不做这件事。你呢,我明白,想马上就做。你母亲爱你,而你,尽管在这件事上跟母亲意见不合,我知道你内心里也很爱她。我所以想着,为了保全大家的感情,你也许同意来个折衷办法。你也许愿意花一年半载去考虑考虑。威特拉先生大概也不会反对的。在那时期以后,他也不会不喜欢你,而你母亲想到你毕竟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决定这么做的,也就放心多了。”

  “是的,”戴尔太太激动地喊着说,“多考虑考虑,苏珊。

  等一年对你不会有害处。”

  “不会,”苏珊不防备地说。“问题在我要不要。我不要。”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也许是你愿意想想的。从各方面客观地看来,这是件重大的事。我并没有说过,不过我觉得你会铸成大错的。这不过是我的意见。你当然有你的看法。我知道你的感觉,但是外界人士不见得有同样的感觉。他们是很讨厌的,苏珊,可是我们不得不考虑到他们。”

  苏珊顽强地、疲乏地呆望着折磨她的人。他们的道理根本没有打动她的心。她在想着尤金和她的计划。那是办得到的。她管人家怎么样?在这次谈话中,她越走越接近房门,最后终于把房门拉开了。

  “好吧,就这样,”伍尔利大夫看见她决心要走,只好这么说。“再见,苏珊。我很高兴又看到了你。”

  “再见,伍尔利大夫,”她回答。

  她走出去了。戴尔太太拧着两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嚷着,一面呆望着她的“顾问”。

  伍尔利大夫想到不受欢迎地向人家提意见是多么愚笨。

  “用不着慌张,”他过了一会儿说。“在我看来,要是应付得法,她显然会等待的。目前不知怎么的,她的情绪非常紧张,不肯妥协。你逼得她太厉害了。要放松一点儿。让她自己去想。劝她拖延,可是别使她动气。你不能用逼迫的办法来制服她。她的意志太顽强了。眼泪也没用。在她看来,激动是可笑的。要求她多想想,或者更好,让她去想,只请她拖延。如果你能够叫她一个人到哪儿去呆上两、三星期或者两、三个月,不受到你的央求的烦扰,也不受到他的影响——如果她自动要求他在那期间不去看她,那末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我想她不会去跟他的。她以为自己会,可是我觉得她不会。无论如何,你要镇静下来。办得到的话,想法子让她走开。”

  “大夫,在她没有充分时间考虑以前,可不可以把她关在一个疗养院或是疯人院里?”

  “什么都可以,但是我认为那是最不高明的办法。遇到这种情形,勉强一点儿也没有用。”

  “我知道,可是假定她不讲理呢?”

  “你实在还没有到那地步。你还没有镇静地跟她谈过。你是在跟她吵。那是没有什么用的。你们俩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大夫,你多么切合实际呀,”戴尔太太用平静而赞扬的口吻说。

  “不是切合实际,而是凭着直觉。要是我切合实际,我也不会去做大夫了。”

  他向房门走去,衰老的身体有点弯曲。在他转过身来时,灰色的老眼里闪着微光。

  “戴尔太太,你以前也恋爱过,”他说。

  “是的,”她回答。

  “你记得那时候你的感觉吗?”

  “记得。”

  “那就好了。记住你自己的感觉——你自己的态度。你大概没有受到什么拦阻。可是她受到了。她犯了错误。你要有耐心,要镇静。我们要阻止她,无疑地,我们也办得到。待人得象你要人家待你那样。”

  他缓缓地拖着脚步走过走廊,走下宽阔的台阶,走到他的汽车里去。

  “妈妈,”伍尔利大夫去后,母亲来到苏珊房间里时,她说。母亲是来看看她的气是否消了点儿,并且想劝她多拖一个时期的。“我觉得您把这件事搞得一团糟。您干吗把我的事情去告诉伍尔利大夫!我永远不会原谅您的。妈妈,您做了一件我以为您决不会做的事。我原以为您比较有自尊心,有点儿个性。”

  你要是在那间宽敞的房里看到苏珊,看见她背朝着梳妆台的椭圆镜子,脸向着母亲,那你才能体会到她对尤金多么着迷。那是一间漂亮的、阳光充溢的房间,有许多扇窗户。苏珊穿着一身蓝白两色的晨服,跟房间里的愉快气氛非常调和。

  “咳,苏珊,你知道,”母亲无精打采地说,“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总得去找个人。除了你、金罗埃和那两个孩子外,我实在很孤独,”她跟苏珊或金罗埃讲话时,提到爱德尔和琳勒特总称孩子,“我不愿意对他们说。到现在为止,你是唯一能陪着我无话不谈的人。你既然不听我的话——”

  “我没有不听您的话,妈妈。”

  “哦,你不听。苏珊,我们别谈吧。你使我伤心透啦。你简直要把我气死。我不得不去找个人来。我们认识伍尔利大夫这么久。他那么好,那么仁慈。”

  “哦,妈妈,我知道,可是这有什么用?他所说的话会有什么帮助呢?他不能改变我。您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不该知道的人。”

  “不过我以为他也许会对你有点儿影响,”戴尔太太分辩说。“我以为你会听他的话的。哎呀,哎呀!我可真厌倦了。

  死掉就好了。我干吗要活着看到这种事。”

  “妈妈,您又来啦,”苏珊自信地说。“我真不懂您干吗为了我要做的事这么痛苦。我在计划安排的是我的一生,不是您的一生。要过我的一生的,是我,不是您,妈妈。”

  “是啊,但是也就是这个使我痛苦。你做了这事以后,你的一生会怎样呢?你把它葬送掉之后,还有什么一生呢?哦,但愿你能看出你想做的是什么事——过后会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你决不会跟他白头偕老的——他年纪太大、太见异思迁、太不忠实了。过一阵子,他就会对你腻烦的,那时候你怎么办,没有结婚,可能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一个社会所不齿的人!那时候你上哪儿去?”

  “妈妈!”苏珊镇静地说,红红的嘴唇象婴孩似的张着,“这我全想过啦。我知道是怎么个情形,不过我认为您和别人对这种事都过分大惊小怪了。您想到一切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并不都会那样。我敢说,人家也做这种事情,别人也不大惊小怪。”

  “是啊,在书里是这样,”戴尔太太插嘴说。“我知道你从哪儿得到这种思想的。就是你看的书。”

  “不管怎样,我要做的。我已经打定主意了,”苏珊又说。

  “我决定等到九月十五日,就上威特拉先生那儿去,所以您现在还是接受这个事实好。”这时是八月十日。

  “苏珊,”她母亲瞪眼望着她说,“我从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说话。你不可以这样做。你的心怎么会这么狠?我不知道你的意志竟会这么顽强。我所说的关于爱德尔、琳勒特或者金罗埃的话,都不能打动你的心吗?你到底有没有心肝?你为什么不能象伍尔利大夫建议的那样,等上一年半载呢?你干吗不花点儿时间想一想就往火坑里跳?这是多么疯狂、轻率的举动。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压根儿就没有时间去想。”

  “有,妈妈,我想过的,”苏珊回答。“我考虑过不少时候啦。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要在九月十五日去,因为我告诉过尤金,我不会让他等太久的。我要上他那儿去。从我们第一次谈起这件事算起,恰巧是两个月。”

  戴尔太太怔了一下。她心里不预备让步,也不预备让女儿去,可是这个明确的时间上的决定使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她女儿是疯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筹划布置。她得骗苏珊离开纽约——可能的话,离开美国——或者把她关起来。她还得做得不太引起苏珊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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