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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手好牌(4)


  密探那手牌比卡尔顿猜到的还要坏。他看到了西德尼·卡尔顿根本不知道的输牌。他在英国丢掉了那份体面的差使——是因为多次咬着牙作伪证失败,而不是因为那儿不需要伪证。我们英国人夸耀自己鄙视干涉隐私和密探行当的种种根据,其实是新近才出现的。巴萨心里明白,他跨过海峡到法国来当差,起初是在自己的侨胞之间做套诱和窃听的工作,后来逐渐干到法国人当中去了。他在被推翻的政府下曾做过圣安托万区和德伐日酒店的密探,曾经从密切注视着的警察当局得到有关曼内特医生的幽囚、释放和历史的资料,以便跟德伐日夫妇搭讪、从而作亲近的谈话,结果却碰了一个大钉子,败下阵来。他一想起那可怕的女人心里便发毛,那女人跟他谈话时老打毛线,老是一边动手指,一边不怀好意地望着他。以后他在圣安托万区曾见过她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她所织下的记录揭露别人,而那些人的生命则一律被断头台吞掉。他跟当初干过同样差使的所有同行都知道,他一直就不安全;他已被紧紧地拴在了斧头的阴影之下,想逃也是逃不掉了。他也知道尽管他竭尽反复无常、狡猾欺诈之能事,为统治时局的恐怖活动火上加油,但要叫那斧头落到他头上只需要一句话。他可以预见只要他因刚才向他提示的严重问题受到揭发,那可怕的女人就会提出那要命的记录来控诉他,粉碎他生命的最后希望——那女入的冷酷无情他早已见识过多次了。何况干秘密活动的人都是孬种,偏又摊上这么一手黑牌,难怪他掂量着牌时早已面如死灰。

  “你好像不太喜欢你那手牌呢,”西德尼非常镇定地说,“你玩不玩?”

  “我看,先生,”密探转向罗瑞先生,露出一副最卑躬屈膝的神态,“老先生年高德劭,希望您向这位比您年轻得多的先生说说,请他无论如何高抬贵手,别打他那张A了。我承认我是个密探,而这又是大家瞧不起的行当—一虽然密探总得有人做。这位先生既不是密探,又何苦降低身份去刺探别人的隐私呢。”

  “再过几分钟,巴萨先生,”卡尔顿看看表,自己作了回答,“我就要毫不客气地打出我的A了。”

  “我有一种希望,两位先生,”密探说,他总想引诱罗瑞先生加人谈话,“两位对我姐姐的尊重——”

  “为了表示对你姐姐的尊重,没有比让她摆脱这样一个弟弟更好的办法了,”西德尼·卡尔顿说。

  “你这样想么,先生?”

  “我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

  密探那圆滑的态度跟他那身故意装得粗鄙的打扮出奇地不协调,也许跟他平时的态度也不协调。可他那圆滑却在卡尔顿的莫测高深面前碰了个大钉子——卡尔顿在比他更高明更诚实的人面前都是个谜呢!——密探犹豫了,圆滑不下去了。他正在不知所措,卡尔顿又恢复了刚才那玩牌的神气:

  “我现在又想了想,的确,这几我还有张好牌没报——这牌也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你那绵羊同伙,那位朋友,说是在乡下监狱里吃草的,那人是谁?”

  “法国人,你不认识的,”密探赶紧说。

  “法国人,呃!”卡尔顿思考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他,虽然重复着他的话。“唔,也许是吧。”

  “的确是,我向你保证,”密探说,“虽然这并不重要。”

  “虽然这并不重要,”卡尔顿以同样的机械方式重复道——“虽然不重要,确实不重要,不重要。可那张脸我确实见过。”

  “我看不会的,我相信不会的,不可能,”密探说。

  “不——可——能,”西德尼·卡尔顿回忆着,斟着酒(幸好那杯子不大),“不——可一—能。法语说得挺好。可我总觉得像个外国人,是么?”

  “是外省口音,”密探说。

  “不,是外国口音,”一道光线清楚闪过他心头,卡尔顿一掌拍在桌上。“是克莱!化了装,可还是他。我们在老贝勒见过面的。”

  “那你就太冒失了,先生,”巴萨说时笑了笑,笑得他那鹰钩鼻子更歪了。“你可让我占了上风。克莱,事隔多年,我可以不用隐瞒了。我承认他是我的搭挡,可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他最后一次生病时我还照顾过他的。他葬在伦敦乡下的潘克拉斯。那时野蛮的民众很不欢迎他,使我无法亲眼见他入土,可是送他的遗体进棺材我却帮过忙。”

  说到这儿罗瑞先生发现墙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魔影,顺眼看去却发现是克朗彻先生。他的头发全都倒竖起来了。

  “咱们还是清醒一点,”密探说,“讲个公道吧。为了告诉你你错得多严重,设想得多没根据,我要给你看一张克莱的埋葬证明,碰巧从那以后我一直带在记事本里,”说时他勿匆取出那证明打开。“这不是么。啊,你看看,你看看!你可以拿过去看,这可不是伪造的。”

  此时罗瑞先生看到墙上的人影拉长了,克朗彻先生站起身子走上前来,头发笔直地耸起,即使他那时叫杰克造的屋里的那头母牛下垂的角顶了个跟头,他的头发也不会竖得比现在更直了。

  克朗彻站到巴萨身边,没有被他发觉,像个鬼国的差役一样碰了碰他的肩头。

  “那么那个罗杰·克莱,大爷,”克朗彻先生板着面孔平静地说,“是你把他放进棺材的么?”

  “我放的。”

  “可又是谁把他掏走的呢?”

  巴萨往椅背上一靠,结结巴巴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从来就不在棺材里。不在,他不在!他要是进过棺材可以砍我的头。”

  密探回头望望另外两人,两人都以难以描述的惊讶望着杰瑞。

  “我告诉你,”杰瑞说,“你们在那棺材里放的是铺路石和泥土。别跟我胡说什么你埋了克莱了。那是个骗局。我知道,还有两个人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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