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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堂吉诃德见桑丘竟敢取笑自己,恼羞成怒,举起长矛打了桑丘两下。这两下若不是打在桑丘背上,而是打在脑袋上,他就从此不用再付桑丘工钱了,除非是付给桑丘的继承人。桑丘见主人真动了气,怕他还不罢休,便赶紧赔不是,说:

  “您别生气。我向上帝发誓,我只是开个玩笑。”

  “你开玩笑,我可没开玩笑。”堂吉诃德说,“你过来,快乐大人,假如这些东西不是砑布机的大槌,而是险恶的力量,我难道不会一鼓作气,去进攻它,消灭它吗?作为骑士,难道我就该区分出那是不是砑布机的声音吗?而且,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哩。不像你这个乡巴佬,就是在砑布机中间长大的。要不然你把那六十大槌变成六个巨人,让他们一个一个或一起过来,我要是不能把他们打得脚朝天,就随便你怎么取笑我!”

  “别说了,大人,”桑丘说,“我承认我刚才笑得有点过分了。不过,您说,大人,咱们现在没事了,如果上帝保佑您,以后每次都像这回一样逢凶化吉,这难道不该笑吗?还有,咱们当时害怕的样子不可笑吗?至少我那样子可笑。至于您的样子,我现在明白了,您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和惊慌。”

  “我不否认咱们刚才遇到的事情可笑,”堂吉诃德说,“不过它不值一提。聪明人看事情也并不总是准确的。”

  “不过您的长矛还是瞄得挺准的,”桑丘说,“指着我的脑袋,多亏上帝保佑,我躲闪得快,才打在我背上。得了,现在事情都清楚了。我听人说过,‘打是疼,骂是爱’。而且我还听说,主人在骂了仆人一句话之后,常常赏给仆人一双袜子。我不知道主人打了仆人几棍子之后会给仆人什么,反正不会像游侠骑士那样,打了侍从几棍子后,就赏给侍从一个小岛或陆地上的王国吧。”

  “这有可能,”堂吉诃德说,“你说的这些有可能成为现实。刚才的事情请你原谅。你是个明白人,知道那几下并非我意。你应该记住,从今以后有件事你得注意,就是跟我说话不能太过分。我读的骑士小说数不胜数,却还没有在任何一本小说里看到有侍从像你这样同主人讲话的。说实在的,我觉得你我都有错。你的错在于对我不够尊重。我的错就是没让你对我很尊重。你看,高卢的阿马迪斯的侍从甘达林是菲尔梅岛的伯爵。书上说,他见主人的时候总是把帽子放在手上,低着头,弯着腰,比土耳其人弯得还要低。还有,唐加劳尔的侍从加萨瓦尔一直默默无闻,以至于我们为了表现他默默无闻的优秀品质,在那个长长的伟大故事里只提到他一次。对他这样的人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从我说的这些话里你应该意识到,桑丘,主人与伙计之间,主人与仆人之间,骑士与侍从之间,需要有区别。所以,从今以后,咱们得更庄重,不要嘻嘻哈哈的。而且,无论我怎样跟你生气,你都得忍着。我许诺给你的恩赐,到时候就会给你。要是还没到时候,就像我说过的,工钱至少不会少。”

  “您说的都对,”桑丘说,“可我想知道,那时候,假如恩赐的时候还没到,只好求助于工钱了,一个游侠骑士侍从的工钱是按月计呢,还是像泥瓦匠一样按天算?”

  “我不认为那时的侍从能拿到工钱,”堂吉诃德说,“他们只能得到恩赐。我家里那份秘密遗嘱里提到你,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不知道在我们这个灾难性时刻应该如何表现骑士的风采。我不愿意让我的灵魂为一点点小事在另一个世界里受苦。我想你该知道,桑丘,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征险更危险的事了。”

  “的确如此,”桑丘说,“仅一个砑布机大槌的声音就把像您这样勇敢的游侠骑士吓坏了。不过您可以放心,我的嘴决不会再拿您的事开玩笑了,只会把您当作我的再生主人来赞颂。”

  “这样,你就可以在地球上生存了。”堂吉诃德说,“除了父母之外,还应该对主人像对待父母一样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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