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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论一


  《春秋》之义,莫大乎正名。何以正之?正之以天子之命而已。

  列爵有五:公、侯、伯、子、男,天子所命也。其进也,惟天子得进之。其黜也,惟天子得黜之。孔子特据之以大书于策,以明天子之命。故邾,附庸也,而进为子。滕、薛来朝,侯也。其后滕降为子,薛降为伯。州、虞、郭,小国也,而称公。杞本公也,而或降为侯,或降为伯,或降为子,或复为伯。他若于葵丘,宋以公而称子。于温、于召陵,陈以侯而称子。传者见称名之有异,因之据例发义。于宋于陈则,在丧未葬也。于州、于虞、于郭则,非爵也。于杞则,用展礼也。夫曰未葬称子,则桓公十有三年,卫之宣公未葬,而书卫侯。成公三年,宋之文公,卫之穆公,皆未葬,而书宋公、卫侯。僖公二十五年,卫文公既葬矣,而盟于洮书卫子,是称子不系乎葬不葬也。夫谓舍国、灭国、被执,虽生齐之于死,故称公。则纪侯大去其国,不当复书侯。谭子、弦子、温子、夔子、沈子、胡子,不当复书子。小邾子执于宋,徐子执于楚,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执于晋,皆不得复书爵也。其曰杞成公之卒,贱之终其身也。文公之来盟,既已贱之矣,其卒复书伯,其义何也?成公、文公之书子也,以其用展礼,虽大曰子也。

  其先公降而侯,侯降而伯,其义何也?之众说者,皆由尊圣人之过,谓圣人可以意予夺之,进以示褒,黜以示贬,测之愈深,而离之益远矣。方周未衰,诸侯不享觐者,一贬其爵,再削其地,至于不朝者三,则六师移之。迨后战于繻葛,败绩于贸戎,而成周之禾,温之麦,可芟而践,六师既不能移,土地又不能削,惟爵号之存,犹可操其柄,则因其罪贬之。当日之诸侯,未肯降心以从天子之命,其盟会庆吊,来告于宗国,必仍其旧,而莫之改。孔子则因其时而考其事,书其爵以正其名,凡王之未尝黜者,虽州虞之细,犹得称公。其既黜者,杞虽二王之后,迭降为子,俾知王命之不可犯,僭称之不足恃,以取信后世。而当时之乱臣强国,知所惧焉。

  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曰:然则宋陈称子,不以在丧未葬欤?曰:诸侯即位,必命之天子。既葬而称子,未受命于王也。受命矣,则虽未葬,可以书爵,宋公卫侯是也。子言之矣,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夫以君之所司,而在下之权得以进退予夺之,则孔子先自处于无王,何以使乱臣强国知惧,而示信于后世乎?顾群儒之说,犹纷纷附会之不一,此乃孔子所罪我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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