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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


  (乾下震上)

  大壮。利贞。

  “大”,谓阳也。“壮”者,极其盛之辞。阳道充实而向于动,志盈气盛而未得天位,则为强壮有余而未乘乎时之象,故仅言其壮,若有勉之惜之之辞焉。《乾》之四德,《大壮》所可有,不言元亨者,以未得天位,尚不足以统天,而达其云行雨施之大用也。“利贞者性情也”,性情则已足矣。美利足于己,可以美利天下,而纯阳无杂,则正而固也。阴尚据其上,疑于相应,而贞则必利,其利以贞也。

  《彖》曰:大壮,大者壮也。

  嫌于言壮之太甚,故释。

  刚以动,故壮。

  阳德刚健而动,为天地之大用。乾德已成,因时震起,以感二阴而动之;阴虽据尊位,莫能御也。直为壮,曲为老。积刚以摈阴,理直而壮,非但阳盛之谓也。

  “大壮利贞”,大者正也。

  纯刚则尽自强之道,无阴私之累,而震阴以使知退。刚以养成,动以时兴,皆正也。正则无不合义而利矣。

  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正大”,正其大也。此言人能正其大者,则可以见天地之情,而不为阴阳之变所惑也。天地之化,阴有时而乘权,阳有时而退听。而生者,天地之仁也;杀者,物之量穷而自槁也。大体者,天地之灵也;小体者,物欲之交也。君子者,受命而以佑小人者也;小人者,违命以干君子者也。人惟不先立乎其大者,以奋兴而有为,则玩生杀之机,以食色为性,以一治一乱为数之自然,则阴干阳,欲戕理,浊溷清,而天地之情晦蒙而不著。惟君子积刚以固其德,而不懈于动,正其生理以止杀,正其大体以治小体,正君子之位以远小人,则二气絪缊不已,以阳动阴,生万物而正其性者,深体其至大至刚不容已之仁,而灼见之矣。故《大壮》之壮,惟其利贞,而二阴据上,不足为之累也。

  《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

  地以上皆天也,故有雷在天上之象。雷本阳气之动,亲乎天,非但震物。君子之壮,壮于己,非壮于人也。积自强之道以动而不馁者,惟体而已。孟子谓之集义。礼者,义之显于事物者也。道义充而节文具,浩然之气自塞乎两间,如雷上于天,阴不能遏。若助长以凌人,其壮必槁,非《大壮》也。

  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

  《大壮》,大自壮也。刚德已固,而以动则壮。初以四与己同道,遂感之而与俱动,壮以趾而已。妄动必折,故凶,惟其恃四之孚也。

  《象》曰“壮于趾”,其孚穷也。

  二、三皆与阴应,初独与阳孚,宜其吉,而反凶者,德薄位卑,九四奋兴以往莅于阴,而不恃初以为援,则所孚者志不相通也。

  九二,贞吉。

  阳刚得中,为《乾》之主。大之正,正以此也。故直言其吉而辞简。辞有险易,此易辞也。阳不当位,而不言悔亡无咎者,《乾》道浑成,凡位皆其位。故凡卦有《乾》体者,九二皆无悔咎之戒。

  《象》曰“九二贞吉”,以中也。

  中则正也。所谓中者,对外而言。九二以庸德为健行,内修之尽,非施健于外,以凌物为壮也。

  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

  “罔”与网通。“羝羊”,壮羊也。九三与上六相应。小人见君子之壮而欲用之,而九三因欲网罗之以为己应,虽不自失,亦危矣。羝羊本刚,以求牝故,急于前进,而九四以震动之才当其前,限之而困其角,乃反而不前,幸得保其贞耳。

  《象》曰“小人用壮”,君子罔也。

  因其有见用之情,遂欲网之,亦过矣。杨龟山之于蔡京,唐应德之于严嵩是已。

  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

  九四为《震》动之主,前临二阴,无所系应,阳实阴虚,以至实驰,骋乎至虚,无所阻蔽,为“藩决不羸”之象。“輹”,车箱也。三阳在下,积实已盈,故壮莫盛焉。《震》之壮,《乾》壮之也,大正而吉,虽不当位,固无悔也。

  《象》曰“藩决不羸”,尚往也。

  阴尚据天位,贵于往以治之。

  六五,丧羊于易,无悔。

  此立乎卦外以说卦之全象也。四阳类进,至此忽变而阴,“丧羊”之象。“易”,《本义》云“或作疆场之场”是也,两相交界之地也。《春秋传》云:“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无悔”者,言既壮以其贞,则虽未得天位而阴据之,亦可无悔也。不以六五之得失为占者,为阳慰,不为阴危,君子辞也。屡言羊者,朱子谓《大壮》卦体似《兑》,亦一义例,筮者偶用为占亦可。

  《象》曰“丧羊于易”,位不当也。

  此位非阴所宜居,故为羊叹其丧。

  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阳长,阴将退矣。上六恃六五之得尊位,而己思藉之以安,有不欲去之象,而下望九三之应己。乃三既为触藩之羊矣,上系恋观望而不能退,阳已壮,而四方尚往,固不能遂其固位之志,无攸利矣。惟其柔而不争,知艰难以决于退,则可吉。

  《象》曰“不能退,不能遂”,不详也。“艰则吉”,咎不长也。

  “不详”,谓不审时度德。“咎不长”者,退而不犯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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