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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下乾上)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否,备鄙反。)

  “否”,塞也。“否之匪人”者,天高地下,分位本定,而邪人据地之利,尸人之功,以绝于天,小人内而后君子外,非君子之亢而不可与亲,否之者乃匪人也。君子秉刚居外,本无不正,抑何不利?小人否之,则其不利必矣。不利君子贞,非利于小人之不贞,亦非君子可不正而利。阴据要津,君子无所往而得利,贞且不利,况可不贞乎?然君子虽不利,而固保其贞也。此言“利”者,与害相对之辞。“大往小来”,各归其位,所以否也。

  《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长,上声。)

  匪人乘权,而君臣义绝,贤奸倒置,圣人之所无可如何者。故二卦反复申明,而见治乱之相反,存乎人者如此其甚也。

  《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辟、难,皆去声。)

  否塞而不通,君子有德以通天下之志,无所用之。惟世之方乱,难将及己,则乡邻之斗,闭户可也。天下溺而不援,德且不欲其丰,而况禄乎!德见,则禄且及之矣。百里奚不谏虞公,孟子不复发棠,用《否》之道,以应《否》之势,不嫌绝物矣。

  初六,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

  三阴连类相挟以据内,亦有“拔茅茹以其汇”之象,而汇则别矣。初六以柔居下,不党同伐异,而思上应乎阳,故贞而得吉。其吉也,以有亨通之理而吉也。

  《象》曰“拔茅”“贞吉”,志在君也。

  在上者,为之君也。

  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否,如字,方九反。)

  “包承”,与九五相应而承之也。“大人”非必如《乾》之“大人”,对小人而言,刚正之君子也。“否”不然之辞。小人得位行志,而能承顺乎阳而应之,吉矣。乃大人已远出乎外,不以小人之顺己而变其塞,固不以为亨也。《否》下三阴与上不交,而皆以应言之,盖圣人赞《易》扶阳抑阴之义,而不欲阴之怙恶以自绝,其旨深矣。

  《象》曰“大人否亨”,不乱群也。

  阳与阳为群,狐赤乌黑,则君子“携手同行”,岂以小人之包承,而与君子异趋乎?《泰》阳居内,则以“朋亡”勿恤为吉;君子得志,不宜绝人已甚。《否》阳居外,则以不乱群而无取乎亨;君子失志,必不枉道从彼,而求同志以卫道,惟其时而已。

  六三,包羞。

  以柔居刚,而为进爻,以迩阳而求合,盖小人挟势,以媚君子者骄君子,如王□之于孟子是已。不言其凶,《易》不为小人谋,言其可羞,示君子贱恶之。

  《象》曰“包羞”,位不当也。

  三非柔所当处之位,虽士承乎刚,而君子但见其可羞恶;求合之情,不足恤也。

  九四,有命无咎,畴离祉。

  “畴”与俦通,所相应而为伍者,谓初也。“离”,丽也。九四与阴相际,而以刚居柔,处退爻而道下行,以应初六,君子而就小人,疑有咎矣。乃上承九五,则怀柔之命出自士而非己之私,欲拔初六于汇中而消其否,初六亦资其诱掖,进而丽吉亨之祉矣。盖初虽与阴为汇,而自安卑下,其志能贞,非若二、三之骄佞,则四固不以峻拒为道,而五且任之以下济,当小人乘权之世,初进之士,不能自拔,而迹与同昏,拒之则终陷于恶,引之则可使为善。处承宣之位者,不得严立清浊之辨而锢其向化之情,所以收揽人才,使阳得与而阴自孤。此君子体国用人,道之当然也。范孟博惟不知此,以掾吏而操郡守之权,不请命而行其严厉,不能曲谅人情,以挽回匡救,激成党锢之祸,两败俱伤,而国随之,岂非炯鉴哉!

  《象》曰“有命无咎”,志行也。

  承上以接下,初六“在君”之志,得以上通,四乃上下交绥而无所疑沮也。

  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系,古诣反。)

  “休”,安处也。木丛生曰“苞”。桑根入土深固,丛生则愈固矣。九五阳刚中正,道隆位定,安处不挠,而又得四上二阳以夹辅之,故时虽否而安处自如,大人静镇以消世运之险阻,吉道也。三阴据内以相迫,虽居尊位,权势不归,危疑交起,有“其亡其亡”之象焉;而正己择交,不改其常度。周公居东,止流言之祸而靖国家,用此道也。朱子为韩侂胄所锢,祸将不测,而静处讲学,终免于祸患。大人虽否,而亦何不吉之有!

  《象》曰:大人之吉,位正当也。

  有其德,居其位,孰能亡之哉!

  上九,倾否,先否后喜。

  上九远处事外,与阴绝无干涉,而九五立本已固,需时已审,则上九可行其攻击之威。三阴否隔,已肆行而无余力,六三之羞,人知贱恶,乘高而下,倾之易矣。否者消而人心悦矣。

  《象》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长,上声。)

  “何可长”,言不可使长也。小人之伎俩已毕尽无余,天下皆憎恶之,乘时而倾之,当奋刚断,无使滋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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