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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2)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用九”,六爻皆九,阳极而动也。旧说以为筮得《乾》者,六爻皆动,则占此爻。“用”者,动而见于行事之谓。筮法:归奇为不用之余,过揲为所用之数。六爻过揲之策皆四其九。归奇之十三,不成象数而不用。其所用以合天道、占人事者,皆九也,故曰“用九”。

  “见”者,学《易》者明其理,占《易》者知其道,因而见天则以尽人能,则吉。六爻皆具象数之全,秉至刚之德,各乘时以自强。二、五虽尊履中位,而志同德齐,相与为群,无贵贱之差等。既为群矣,何首何从之有?“无首”者,无所不用其极之谓也。为潜,为见,为跃,为飞,为亢,因其时而乘之耳。规其大,尤慎其小;敦其止,尤敏其行;一以贯之,而非执一以强贯乎万也。博学而详说,乃以反约;无适无莫,而后比于义。能见此者,庶几于自强不息之天德,而吉应之矣。

  邪说诐行,皆有首而违天则者也。如近世陆、王之学,窃释氏立宗之旨,单提一义,秘相授受,终流为无忌惮之小人,而凶随之,其炯鉴已。王弼附老氏“不敢为天下先”之说,谓“无首”为藏头缩项之术,则是孤龙而丧其元也。《本义》因之,所不敢从。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文王以全卦所具之德,统爻之变者谓之“《彖》”。言“《彖》曰”者,孔子释《彖辞》之所言如此也。“《象》曰”,义同。

  物皆有本,事皆有始,所谓“元”也。《易》之言元者多矣,惟纯《乾》之为元,以大和清刚之气,动而不息,无大不届,无小不察,入乎地中,出乎地上,发起生化之理,肇乎形,成乎性,以兴起有为而见乎德;则凡物之本、事之始,皆此以倡先而起用,故其大莫与伦也。木、火、水、金,川融、山结,灵、蠢、动、植,皆天至健之气以为资而肇始。乃至人所成能,信、义、智、勇、礼、乐、刑、政,以成典物者,皆纯《乾》之德;命人为性,自然不睹不闻之中,发为恻悱不容已之几,以造群动而见德,亦莫非此元为之资。在天谓之元,在人谓之仁。天无心,不可谓之仁;人继天,不可谓之元。其实一也。故曰元即仁也,天人之谓也。《乾》之为用,其大如此,岂徒万物之所资哉!天之所以为天,以运五气,以行四时,以育万物者,莫非《乾》以为之元也,故曰“乃统天”。“乃”者,推其极而赞之之辞。

  尝推论之:元在人而为仁,然而人心之动,善恶之几,皆繇乎初念,岂元之定为仁哉!谓人之仁即元者,谓《乾》之元也。自然之动,不杂乎物欲,至刚也;足以兴四端万善而不伤于物者,至和也;此乃体《乾》以为初心者也。夫人无忌于羞恶,不辨于是非,不勤于恭敬,乃至残忍刻薄而丧其恻隐,皆繇于惰窳不振起之情,因仍私利之便,而与阴柔重浊之物欲相昵而安;是以随物意移,不能自强而施强于物,故虽躁动烦劳,无须臾之静,而心之偷惰,听役于小体以怀安者,弱莫甚焉。惟其违乎《乾》之德,是以一念初起,即陷于非僻而成乎不仁。惟以《乾》为元而不杂以阴柔,行乎其所不容已,恻然一动之心,强行而不息,与天通理,则仁于此显焉。故曰元即仁者,言《乾》之元也,健行以始之谓也。故惟《乾》之元为至大也。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天气行于太虚之中,絪缊流动者,莫著于云;其施于地以被万物者,莫著于雨。言其著者,则其轻微周密,于视不见、听不闻之中,无时不行、无物不施者,可知已。“品物”,物类不一,而各成其章之谓。“流形”,理气流行于形中也。行焉施焉而无所阻,流于品物成形之中而无不贯,亨之至盛者矣。

  自其资始而统天,为神化流通之宰者,则曰元。自其一元之用,充周洋溢,与地通彻无间,而于万物无小不达者,则谓之亨。故可分而为二德,抑可合言之曰“大亨”。始而不可以施行,其始不大;亨非其始之所统,必有不亨。《本义》“占者大亨”之说,本与《文言》四德之旨不相悖。非《乾》之元,非云行雨施之亨,又何以能大亨?夫岂小人不仁无礼,徼一时之遭遇,快意以逞之为大亨乎?舍《彖传》以说《彖辞》,不信圣人,而信鬻术者之陋说哉!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

  此通释利贞之义。“大明”,天之明也。“六位”,六爻之位。“时成”,随时而刚健之德皆成也。“六龙”,六爻之阳。“乘”之者,纯《乾》之德,合六为一,如乘六马共驾一车也。“御”,驱策而行之于轨道也。以化言谓之天,以德言谓之《乾》。《乾》以纯健不息之德,御气化而行乎四时百物,各循其轨道,则虽变化无方,皆以《乾》道为大正,而品物之性命,各成其物则不相悖害,而强弱相保,求与相合,以协于大和,是乃贞之所以利,利之无非贞也。以圣人之德拟之,自诚而明者,察事物之所宜,一几甫动,终始不爽,自稚迄老,随时各当,变而不失其正,益万物而物不知,与天之并行并育,成两间之大用,而无非大和之天钧所运者,同一利贞也。

  盖尝即物理而察之:草木、虫鱼、鸟兽,以至于人,灵顽动植之不一;乃其为物也,枝叶华实、柯干根荄之微,鳞介羽毛、爪齿官窍、骨脉筋髓、府藏荣卫之细,相函相辅,相就相避,相输相受,纤悉精匀,玲珑通彻,以居其性,凝其命,宣其气,藏其精,导其利,违其害,成其能,效其功,极至于目不可得而辨,手不可得而揣者,经理精微,各如其分,而无不利者无不贞焉。天之聪明,于斯昭著;人之聪明,皆秉此以效法,而终莫能及也。各如其分,则皆得其正。其明者,无非诚也,故曰“大明”也。自有生物以来,迄于终古,荣枯生死,屈伸变化之无常,而不爽其则。有物也,必有则也。利于物者,皆贞也。方生之始,形有稚壮小大、用有强弱昏明之差,而当其萌芽,即函其体于纤细之中,有所充周,而非有增益,则终在始之中;而明终以明始,乃诚始而诚终,故曰“大明终始”而“六位时成”也。是惟纯《乾》之德,太和之气,洋溢浃洽,即形器以保其微弱,合其经纬,故因时奠位,六龙各效其能,以遵一定之轨,而品物于斯利焉,无不贞者无不利,故曰“时乘六龙”而“利贞”。《乾》之以其性情,成其功效,统天始物,纯一清刚,善动而不息,岂徒其气为之哉!理为之也。合始终于一贯,理不息于气之中也。法天者,可知利用崇德之实矣。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此则言圣人体《乾》之功用也。积纯阳之德,合一无间,无私之至,不息之诚,则所性之几发于不容已者,于人之所当知者而先知之,于人之所当觉者而先觉之,通其志,成其务,以建元后父母之极,《乾》之元亨也。因而施之于天下,知无不明,处无不当,教养劝威,保合于中节之和,而天下皆蒙其利,不失其正,万国之咸宁,《乾》之利贞也。

  凡《彖传》于释《彖》之余,皆以人事终之,大小险易,各如其象之德,学《易》者可法,筮者可戒。惟《乾》言圣人之上治,尧舜而下,莫敢当焉。学《易》者不可躐等而失下学之素。若筮者得纯《乾》之卦,必所问之非义,筮人之不诚,神不屑告,而策偶成象;又或天下将有圣作物睹之征,而偶见其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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