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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誓牧誓


  割正方夏,绥不辑之臣民,建不拔之业,必有实焉,非仅以名也。革命者,应乎天,顺乎人,乃以永世。天者,无能名者也。民者,不知有名而好之者也。故应天者以心,顺人者以事。无怍于心,无歉于事,天人皆应之。何取于为之名而蕲乎人之是己。蕲乎人之非彼,乃足以承天而定民志邪?

  虽然,名之与实,岂相离而可偏废者乎?名之与实,形之与象,声之与响也。形声成于己,而象著于天下之目,响彻于天下之耳,耳目移而心志从。定乱世之天下,御乱世之人心,舍是奚以哉?

  世之降也,民志之不易孚也。无怍于心,而蕲乎人之信,操独行者有不能喻之妻子者矣。无歉于事,而蕲乎人之从,修礼容者有不能合于乡党者矣。奚况四海之广,兆人之众,桀傲谲诈者相乘以相难乎?

  是故以周之世德,革纣之穷凶,仰不愧天,而下为万方之待,命则牧野之师,即不历斥独夫淫凶之罪,以与争逆顺之名,姑与含弘,养忠贞之世德,庸讵非仁人君子之用心?而旦北面,夕仇雠,揭元后父母之义声,擿醉饱房帷之隐慝,大声疾呼,诟谇无余,以贷士卒之勇,不已过与?

  夫名者,在彼在此之无定者也。从君与父之道而言之,仁不仁之名正矣。从臣与子之道而言之,义不义之名亦可正矣。保无蹶起而兴蹊田夺牛之讼乎?而固不然也。天下丧其实,以实救之,君子修其实而据以为德。天下丧其实,且丧其名,以名显之,君子必正其名而立以为道。名者,人道之大者也。

  治逆乱之天下,君以贼道王,臣以狄道贵,民以禽道生;既丧其实,尤丧其名。王者去死而奠之生,珍人而殊之禽,实既孚于天下,而名居尤重之势,必自我正之,而后天下之耳目治而心志一。

  不仁者不可以为父母,正其名而仁乃昭。不义者不可以为元后,正其名而后义乃著。名之自生,天隐而不与以可知;名之既立,民愚而不能知其故。名贼为君而君之,君之名可移也;名狄为臣而臣之,臣之名可移也;名禽为人而人之,人之名可移也。正者,正其不可移者也。故以臣代君,以征伐有天下,不极其名以昭示其实,则诈谖强力者亦且挟实以摇天下之人心,而仁义永亡。

  呜呼!三代以下,统愈乱,世愈降,道愈微,盗憎主,夷乱华,恬不知怪,以垂至于今,岂徒实之不逮哉?名先丧也。

  汉鉴秦之丧实,而昧于秦之丧名,苛政去而礼乐不兴,劣一贾、董之粗陈古道,且如病者之忌药也,则先王之道,非丧于秦而丧于汉。然其声暴秦之罪,发义帝之丧,名仅存焉,而汉之流风,固以贤于唐、宋。

  唐起晋阳以自救其死,非有生天下之实也。乃阳尊杨侑以掩耳,则名随实而丧。宋顾盼而夺孤儿之位,业已无可为名也,仅以小惠饵天下而縻之,涂饰技穷,拱手以授赤子于豺狼,而实亦随名以无遗。

  呜呼!唐、宋之天下,朝廷无义问,天下无适从,乱日生而盗夷交起,盖暴行之殃民者浅,而邪说之殄民者深也。名之不正,邪说之所由生也。蒙古之不仁而毒天下之生灵,亦如纣而已耳。而揆诸天地之大义,率天下而禽之,则亘古所未有也。洪武之治,以实论之,非贞观、建隆之不可企及者。所为卓绝古今,功轶于三王,道隆于百世者,拔人于禽而昭苏之,名莫有尚焉。

  夫修其实以得其名者,君之道也;显其名以昭其实者,臣之职也。故汤忧口实而仲虺作诰,武末受命而周公赋《雅》,喻后志以靖民心,商、周之王业光,而千秋之分义定。虽桀、纣以禹、汤明德之裔胤为天下君者,且显黜之,以夺其元后之尊,而正名之曰“独夫”,无务包荒以疑天下之耳目,何赫赫也!

  鄙哉!青田、金华之为臣乎!始昧卷怀之义,后矜姑息之仁,徇流俗之浮言,悖光昭之大志,乃锡妥懽以美谥,奖余阙之怙终,列薛禅于祀典,假买的以侯封,犬豕厕于羲、农,匹 混于三恪,褒飞廉之就戮,等张、许之孤忠,奖狐鼠之昼奔,为纪侯之大去。其尤悖者,修《元史》以继《唐》《宋》之书,存辽、金以仍脱脱之僭,使获麟之后,步后尘者为蜗涎之篆。顾区区以馘友谅,存士诚,侈荡定之勋,而掩其补天浴日之显功,不已陋与!

  弗望其为仲虺、周公也,使得如陆贾、班彪之知逆顺,扬涤除之鸿猷,斥犬羊之腥闻,庶几哉?天下之视听清,万世之纲维定,又何至旋踵而陷弱宋之祸哉?天地闭,贤人隐,当利见在田之时,而括囊无誉,亦可伤也。后之君子,其亦有鉴于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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