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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九


  人之不能有全才也,唯其才之有所獨優也。才之所規,遂成乎量。才所獨優,而規之以為量,則量窮於所規,規之內有餘,而規之外不足。嗚呼!夫孰知不足者之能止於其分,而無損於道;有餘者求盈於所規之外,治之而實以紛之也。觀於韓、范二公可見矣。

  韓公之才,磊落而英多,任人之所不能任,為人之所不敢為,故秉正以臨險阻危疑之地,恢乎其無所疑,確乎其不可拔也。而於纖悉之條理,無曲體求詳之密用。是故其立朝之節,直以伊、周自任,而無所讓。至於人官物曲之利病,吉凶變動之機宜,則有疏焉者矣。乃以其長用之於短,其經理陜西也,亟謀會師進討,而不知固守以待時;多刺陜西義勇,而不恤無實而有害;皆用其長而詘焉者也。若法度、典禮、銓除、田賦,皆其所短者。而唯其短也,是以無所興革,而不啟更張之擾。

  而範公異是。以天下為己任,其志也。任之力,則憂之亟。故人之貞邪,法之疏密,窮簷之疾苦,寒士之升沈,風俗之醇薄,一繫於其心。是以內行修謹,友愛施於宗族,仁厚式於鄉閭,唯恐有傷於物,而惡人之傷而物也獨切。故以之驅戎,無徼功之計,而致謹於繕修自固之中策。唯其短也,而善用之,乃以終保西陲,而困元昊於一隅。若其執國柄以總庶務,則好善惡惡之性,不能以纖芥容,而亟議更張;裁倖濫,核攷課,抑詞賦,興策問,替任子,綜核名實,繁立科條,一皆以其心計之有餘,樂用之而不倦。唯其長也,而亟用之,乃使百年安靜之天下,人挾懷來以求試,熙、豐、紹聖之紛紜,皆自此而啟,曾不如行邊靜鎮之賴以安也。

  繇是觀之,二公者,皆善用其短,而不善用其長。故天下之不以用所長而成乎悔吝者,周公而後僅見其人也。夫才之所優,而學亦樂赴乎其途;才既優之,學且資之,喜怒亦因之而不可遺。喜心既行,而物之不傷者鮮矣。才注於斯,學效於斯,喜怒循斯以發,量之所規,不能度越乎斯,而欲以此概及乎規之所不至;則何如不足其所不足者,上怵心於天時,下增疑於物理,謹以待物之至,而治之以時,使可受益於天人,而量固未嘗不弘遠也。

  才之英發者,擴而充之,而時履於危,危而有所懲則止。故韓公之於西夏,主戰而不終,其刺義勇也,已敝而終改。若其折母后,定儲位,黜姦奄,匡幼主,無所三思以直行其道,則正以不勞形怵心於細故,而全其大勇。而范公憂之已急,慮之已審,乃使纖曲脂韋之士,得依附以售其術,固自天下己任之日,極其量而不得有餘矣。

  苟為君子,則必知所敬矣。才所不足,敬自至焉。才所有餘,不覺其敬之弛也。唯其敬也,是以簡也。才所有餘者,欲簡而不能。才所不足者,欲不簡而不得。簡之必敬,敬則不容不簡。以此而論二公,韓之蔽於所長者僅也,而范公已甚矣。天章閣開之後,宋亂之始也。范公縝密之才,好善惡惡之量為之也。是以縝密多知之才,尤君子之所慎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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