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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萧圣手穷途卖字 安神医荣召入都(2)


  萧让道:“乐兄弟休讲玩话了。我被你打断了话头,恨的你切骨哩。”乐和道:“何至如此?”萧让道:“你年纪轻,阅历浅,自然不明白这道理。须知交际场中,语言识窍,谈论凑趣,可以获着无上的优利。凡一个莫不欲卖自己才学,在讲论时,正卖弄满肚皮本领时候,这时,设听讲的人淡然道:‘原来如此,此固我所已知者也。’那时讲话的人,恨不得把此人立即杀却,以消心头之恨。有人抢话亦然。记得么?昔日宋公明、戴院长和李逵、张顺在琵琶亭饮酒时,那唱的宋玉莲打断了黑旋风的话头,被他把两个指头捺的晕了过去,就是凭证。再有讲话人一句没有讲完,听话的已欲追问下句,也是很可恨之事。不过此一恨较之以上两恨,略为好些。乐兄弟,你以后要在社会上做些事业,这种诀窍不可不留意一二。”乐和道:“我不过讲一只笑话,倒惹你教训一场,如今我不说了,请你讲罢。”

  萧让道:“蔡九知府的痢疾,没人医治得好,后来想着《医学报》,就专派家人到报馆请安大哥。也是安大哥的好运来了,蔡九知府别人的药都吃不好,安大哥的药刚吃下去,痢疾就变成泄泻,腹中宿食,竟是价一泻而空,病便霍然愈了。从此安大哥门庭若市,求诊者踵相接,官场中愈加相信,常常有专轮邀请的。”郑天寿道:“我想去候候他,先生与我同去如何?”萧让道:“他此刻已不在江州了。”郑天寿道:“那里去了?”萧让道:“今上道君皇帝有病,太医院各医官都治不好,因教各府州官,推荐医生进京,安大哥也被蔡九知府荐了进京。当蔡九知府保奏时,安道全是不肯答应,经不得他再四劝驾,方应允了。”

  郑天寿道:“这就是我们梁山人员之特色。若在他人,保荐进京,求之惟恐不得,还肯推托不去么?”萧让道:“你那里知道,安大哥生性最惜小费,诊治皇帝,非特没有银子到手,还要花费许多小费,太医院、内务府若有一条路不曾铺平,就要掉你枪花,所以他不肯去。现下他在京中,皇帝服了他的药,病势虽是减轻了些,而安大哥被太监等捉弄得弄有说不出的苦咧。第一次进宫,太监处钱没有用足,刚进宫门,蓦然间被他们兜头套上一只大柳斗,安大哥吓了一大跳。原来皇宫里头,因有许多妃嫔宫娥,所以医生入宫请脉,须套上一只柳斗遮住了眼珠儿,省得你东张西望。但用足小费的,则太监预先知照你,直等行到寝宫门口,方给你徐徐套上。安道全因惜了些小费,就吃这一场大亏。”郑天寿道:“萧先生敢是与安哥一同进京的,知得恁地仔细?”萧让道:“有人从东京来讲起,我方知道。”谈了一会,重又说到购买唱歌教科书稿子一节,乐和究属年轻脸嫩,却不过情,也就允了。

  萧让问郑天寿:“你此番到此,想做什么事?”郑天寿道:“周哥处同这里,既经没甚事做,我想还是投奔李应那里去。偌大的银行,需人必定多呢。”萧让道:“老哥本业银匠,做了银行,虽只差得个把子,绝倒语。有巡检犯了事,被人至巡抚署控告,巡检忧甚,有慰之者曰:“公毋忧,巡抚与公所差只个把字,何惧之有?”一时传为妙谈。谁知《新水浒》文字被他抄袭了去究属不甚相宜。我看江州地方银匠生意,倒很做得出,不如开一爿银楼罢。”郑天寿道:“本业也好,我就此决定了。拜烦先生给我题一个店号。”

  萧让略一思索道:“有了,银楼的名号,很不容易题取,既要雅俗共赏,又要叫得响。这三个字似乎还可以用得。”说着,提笔写了出来。郑天寿、乐和一同瞧时,见是“九云楼”三字,不禁都叫起好来。郑天寿道:“费心一发给我写了罢。我今晚回去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当去定房屋,置生财,赶紧办起来,这月里可以开张呢。”乐和道:“你的性真与秦明、索超一般急呢。”郑天寿道:“做商业迟慢不得的,一迟慢就要错掉机会。”于是萧让辞着要去。郑天寿道:“我也去了,明天再叙。”

  郑天寿回到寓所,见蒋敬、时迁尚未回来。忽地茶房送进一张请客票,只见上写着:“飞请郑天寿老爷驾临春煦阁一叙。弟李应顿启。”下注:“蒋、时两公均在座立候。”郑天寿就问明地址,立刻坐车到春煦阁。堂倌领到第三号厢房,见李应、蒋敬、时迁均在。郑天寿与李应敷衍了一番,只见侯健、萧让、乐和、张青、金大坚也都到了。请客的回说:“客都到齐,只有景虞女学堂周老爷说谢谢。”

  李应道:“周通这厮,被几个老丫头迷昏了,连本山弟兄请他都不到。”乐和道:“我瞧周哥神气都没有了,他的精髓都被这一群不成材的东西吸尽了呢。”侯健道:“女学生的手段恁地了得?梁山泊上这么样一个好汉,尚被他治的……”说半句妙,若再说下去,便不雅驯了说至此,堂倌已烫了酒送来,大家让着入席。

  饮酒中间,萧让向郑天寿道:“你的招牌儿,我已给你写好,明日就可拿到招牌店里做去了。”众人问郑天寿:“开设什么宝号?为甚瞒着大众?我们尚拟贺贺你呢。”郑天寿遂把要开银楼的事说了一遍。蒋敬道:“只半日工夫,你我三人便都改了行,成了三样生意。”郑天寿道:“你们二位做了什么生意?”时迁道:“我做了这里警察局侦探,是李员外写书保荐的,明日就要到差。蒋哥也是李员外荐的,在商会当干事员。岂不都改了行么?”当夜席散,各自归去不提。

  次日,时迁、蒋敬先把房饭资算清,上生意去了。郑天寿便忙忙的定房屋,办生财,用伙计,一月有余,方始部署妥当。于是悬灯结采,就开张起“九云楼”银楼来,江州的梁山好汉都来庆贺。此时安道全已经请假回江,故亦前来庆贺。为遇骗伏线看官,《新水浒》写到这里,十四回了,一竟平铺直叙,毫没些儿精彩;譬之旅行,所经尽是平原、旷野,虽一草一木,皆瀑野趣。杏雨半村催牧笛,苹风两岸动渔桡,究不若奇峰插天、怪瀑泻地之能动人家心目。

  幸喜江州城外有几个浮滑人才,做出几桩蝇营狗苟的勾当,足以佐我笔机,资君谈助,不免待我濡毫泼墨写他出来。横竖前辈耐庵先生有过老例的,于青面兽双夺宝珠寺之后,曾把济州缉捕使臣何涛与其弟何清的家庭历史细细描写,不嫌喧宾夺主,妨害正文。就是大文豪金圣叹先生,也不曾说过半个不字,则陆士谔今日,何妨学步呢?正是:得意讵敢自娱,有奇何妨共赏。击筑和歌,荆卿安在;高山流水,钟子难逢。帐阅历于风尘,觅知音于当世。文章萃冀北之灵,群空一顾;声价哄洛阳之市,纸贵三都。虽系痴望,亦属恒情。文章至是,尽成变徵之声纵教呕尽心头血,只作巴人下里声。悲哉此语,士谔恐读者轻视此书也欲知端的,且听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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